姚姜是走得一陣之後才看到樹叢中鬼火般的獸眼，聽到樹叢中野獸離去踩踏樹枝草叢發出的輕微聲響。

縱算知曉衛駿馳不會讓她面臨危險，她還是覺得背心滲出冷汗，悄悄伸手握住了挂在巧巧左肩的弓弩。

衛駿馳：“夫人别怕，此間山勢陡峭，又有長城阻隔，關隘處還有兵士守着，遊牧騎兵被隔在山那邊，不能來到。此間也沒有大獸，即便有，還有我。”

姚姜想起白日間看到的長城，也想起了看到的城牆倒塌殘缺處：“我，從未走過這樣的夜路。”

停得一停，她輕輕歎了口氣：“也走過，那年中秋，千戶讓我去張相公雲娘子家中做菜，雲娘子帶着我們去遊湖……”

姚姜忽然收住，原來那極美的中秋夜已過去三年。

衛駿馳傍着她緩緩前行：“我先前沒在的中秋之夜夫人講的故事多麼精彩，讓聽的人都贊不絕口，讓兄長三年後還提起。須知兄長也是走南闖北，見識廣博。能讓他稱贊的故事，必定極好。後來聽了，也覺夫人能将故事講得這樣精彩，堪稱才華橫溢。”

姚姜有些不好意思：“我将從前聽人講過的故事串在了一起，那夜是講來哄小娃娃們，譚安譚羽加上翠蘭良辰，還有塞罕的小娃娃湊在一處，吵得人頭疼。”

二人說着話，姚姜恐懼漸消：“千戶，平日裡骠騎營士兵出兵追擊會在外多少時日？”

衛駿馳：“若是驅趕敵人，當日便會歸來。若是突擊追蹤，也不超過四日。”

姚姜意外：“時刻也不算久。我還以為得費時長久？”

衛駿馳：“在夫人看來，多久算得費時長久？”

姚姜想了想：“十天半月？”

衛駿馳：“骠騎營追擊敵軍受兩樁事制約：一是馬匹的腳力，二是所攜帶的幹糧。馬匹腳力再強健也得有草料，再者，兵士與馬匹都不能餓着肚子追敵。”

姚姜懂了：馬匹的草料更加要緊！骠騎營出擊前要算計來回所需時刻及食糧草料！

兩人談談說說，走得一陣，衛駿馳忽然道：“到了，夫人先不要下馬。”

姚姜已看到前方極是開闊，看出去隻覺天幕深遠，滿天星光。

衛駿馳躍下馬背，先燃了兩個小火堆，将地上的石塊都踢到一邊，解下他馬背上的那卷氈毯鋪開。

姚姜下馬後他給馬匹解下馬鞍，安撫了片刻，兩匹馬都各自倒卧。

衛駿馳的馬側卧，巧巧則雙蹄踡縮腹部着地。

巧巧離開馬廄從不倒卧，這時看到它卧下，姚姜驚異：“千戶大人，你這是如何做到的？”

衛駿馳微笑：“戰馬隻有真正放心才會躺下。它們一直跟在我身邊，知曉我會衛護它們，才會放心躺下睡去。”

他讓姚姜倚靠着巧巧在氈毯上坐下，姚姜的雙眼已适應了黑暗，能看出去極遠。

她不僅看到了起伏不斷的山巒，還看到了遠方偶爾一現的火光。

衛駿馳的話聲響起：“那一閃便滅的火光處有人，不是遊牧的牧人，便是遊牧騎兵。”

姚姜對着遠方看了片刻，轉頭看着衛駿馳：“千戶來此間哨望，今晚不能合眼了。”

衛駿馳：“我習慣了，兩三日不睡也無礙，過後放懷睡去。夫人若是困了，依靠着巧巧睡一會兒，明日白天在馬車上好好補眠。”

姚姜往後靠了靠，巧巧輕輕動了動卻沒起身。

姚姜想了想：“千戶曾對我說過，當日去青川郡是為了北疆的糧饷？我知曉才識得千戶時，千戶形似纨绔，實則是障眼法。”

衛駿馳看了她片刻：“我那時纨绔有其緣故，将來再說與你。北疆糧饷不足的原因極多，你現今也在此間，知曉此間的情形。我們在青川城識得前一年，戶部收來的賦稅大多是銀兩，收到的米糧數不足。”

“那一年的米糧極貴，可那一年并沒有天災，除卻北疆有遊牧部落襲擾外亦無人禍，收成也還行，這是有人背着朝廷收糧。戶部管着天下的銀子及糧食，每年都要收夠個數目，收不及此數，朝廷都擔憂天災時赈災無力。我那時雖沒領差事，但也知曉這事不小，正巧我要去往南郡便南來。”

“南郡有家中的田莊，我當日想着實在不行，除卻南郡田莊所出外，再用自家的銀子搶收一批米糧，而後帶着往北疆來。”

“青川郡與南郡都是産糧的大郡，家中的田莊可以晚些去，我便先在青川盤桓。本意是要找尋時機收糧米。但青川郡有靜王一手遮天，想收糧米沒那麼容易。但我沒想到遇上了夫人，知曉了夫人的本事後我就改了主意，将收糧的銀子用來開了私墅。家中在南郡的莊子不錯，等北疆戰事平息後，我帶夫人到南郡家中去住些日子。”

火光映照下，衛駿馳的面容忽明忽暗，姚姜忽然想起當日孫嬷嬷與陸老夫人遊湖時的情形，她小心地問：“千戶在南郡的田莊是水田還是旱田？有多少畝？”

衛駿馳：“水田旱田都有，約近二千畝。田地是祖母與我父母早年買下，都是上好的。将來夫人回去，讓田莊都種良種，必定會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