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夫子注意到她,咳了一聲,看向李硯書。衆人瞬間随着夫子的眼神看去,李硯書毫無察覺,武霜小聲叫她:“硯書!硯書!”
李硯書聽見有人叫她,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反應過來,敏銳地看向岑夫子,見岑夫子正看着她,她立刻起身作禮道:“學生李晗,見過岑夫子。”
岑夫子摸上花白的胡須,點頭道:“李晗。晗,欲明也。【1】你可有字?”
李硯書道:“回夫子,學生表字硯書。”
“嗯。”岑夫子擡手示意她坐下,随後朝武信道:“與中,你先帶他們溫習一遍前日所學的内容。”
武信起身,道:“是。”
他翻開書,學子們也緊跟着翻開書,李硯書看了一眼白鶴行的書,找到《論語·八佾》那篇。
“孔子謂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2】”
衆人跟着讀起來,讀書聲朗朗響起,岑夫子閉眼聆聽,時不時點頭以示肯定。
李硯書讀着,腦子裡卻在想,原來他叫與中。
下學後,學生們陸續離開。
李硯書一個箭步沖到武信面前,笑道:“與中!”
武信擡眸看向她,臉上看不出喜怒。
武霜本在跟蕭霂說話,瞄了一眼這邊,頓時被看見的畫面吓得倒吸一口冷氣。當即沖過去要将李硯書拉走,趕緊賠笑道:“皇叔恕罪,硯書剛進宮什麼都不懂。”
皇叔!?
能讓武霜叫皇叔的,普天之下就隻有一人,那就是聖祖皇帝與昭仁皇後最小的兒子,綏陽長公主的親弟弟——武信。天下人也叫他信皇叔,整個皇宮,除去武明帝,就屬他的身份最為高貴。
李硯書不由得佩服起自己來,她的眼光果然是頂好的!
武霜急得汗都要出來了,萬一皇叔怪罪,她都要吃不了兜着走,這李硯書是怎麼敢直接沖到皇叔面前來的!
武信神情淡淡的,“嗯”了聲,起身離開。
李硯書見狀要追上去,被武霜一把抓住。
“你做什麼!”武霜抓住李硯書的胳膊,恨不能搖醒這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女人,“醒醒,你知道那是誰嗎?”
李硯書小雞啄米一般地點頭,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别搖了,我要吐了!”
武霜停下,眯着眼湊近道:“你知道是誰,你還敢湊上去?等等,你不會是……”
李硯書坦然道:“是!”
武霜愣住,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頓時惱羞成怒道:“是什麼是!我說什麼了你就說是!你你你!”
她沒想到李硯書膽子竟然這麼大,一來就喜歡上她皇叔,還承認了!她竟然毫不避諱,一口就承認了!
“你……我知道皇叔長得俊,可你這也太快了吧!”武霜壓低了聲音,“你們這才第一次見面啊!”
這不就是見色起意嗎?
以往武霜最看不起這種人,覺得這種人看人極其膚淺,以色侍人,又能得幾時好。
李硯書糾正道:“不是第一次見。”
武霜看着她。
李硯書接道:“昨日學院門口就見過了,隻是那時他沒有說他的名字。”
武霜道:“昨日!學院門口?哦,我記起來了,昨日父皇找皇叔有事,他去了紫宸殿後才來的學院。所以你昨日就見過皇叔了?他跟你說了什麼嗎?”
此時的武霜渾然忘了之前的心驚膽戰,開始好奇起來。
李硯書道:“他問我是誰,我說了,而後我禮尚往來也問他是誰,他沒說,直接就走了。”
武霜驚道:“這事你昨日怎麼不跟我說呢?!”
李硯書攤手道:“你也沒問啊。”
武霜:“……”
李硯書道:“你方才拉住我作甚,我都還沒和他說上話呢。”
武霜滿頭黑線,“平日裡我們都不敢挨他太近,生怕出點什麼事。結果你倒好,直接沖到他跟前去,你莫不是瘋了!”
李硯書啧了一聲,皺眉道:“那你們這不是孤立他嗎!難怪他看起來不怎麼開心的樣子。”
武霜嘴角抽動,用盡畢生最大的涵養才冷靜下來,咬牙道:“孤立?”
笑話,誰敢孤立信皇叔啊!這位可是父皇跟母後的掌中寶,平日裡看得跟傳國玉玺似的,莫說幾位皇兄,就連她看見信皇叔都是恭恭敬敬的絲毫不敢造次。至于他看起來不怎麼開心……自武霜有記憶起,信皇叔就一直是這幅表情,這麼多年她從沒見過信皇叔笑過,莫說笑,就連是皺眉,不悅這些表情都沒有,像是雪山之巅的天晷,美好卻又無法觸碰。
武霜想了想,勸道:“硯書啊,元安還有許多長相俊俏的世家公子,我們再看看其他人呢。”
李硯書搖搖頭,堅定地道:“那不行,我李硯書認定的人,絕不會改。”
白鶴行看向她那邊,旋即又平靜地收回目光,合上書,起身出去。
武霜見她油鹽不進,隻得說:“信皇叔身體不好,你注意着點,不然沒人救得了你。”
李硯書問:“身體不好?”
難怪看起來臉色不好。
武霜頓了下,小聲道:“信皇叔自小就身體孱弱,父皇請了無數名醫都無濟于事。”
李硯書眉間微皺,連元安這等卧虎藏龍之地都沒辦法治好他麼?
武霜見她如此,忍不住又說了一句:“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豈料李硯書還是搖頭,道:“世間名醫無數,總還有希望的。”
武霜微怔,沒想到李硯書竟然這般執着。她拍了拍李硯書的肩膀,歎道:“希望你能成功吧。”
李硯書沖她一笑,“多謝。”
武霜偏過頭,道:“别謝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佩服歸佩服,她可不想卷入此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