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裡,李硯書着手寫信,将這幾日的所見所聞統統寫下來,寫到武信時手一頓,思索了一番,繼而提筆道:“阿娘,硯書心悅一人,然他身體抱恙,女兒擔心不已,不知登州蓬萊可有消息傳回。”
最後一筆落下,白鶴行推門進來。
李硯書擡頭看去,将信紙折好,塞進信封裡,聽白鶴行道:“明日禮射,縣主早些休息。”
學林院不同于翰林院,整日與史書實政打交道。元鴻今接手學林院做的第一件事調整上課内容,将君子六藝重新拾起,學子辯論不再是結業的唯一标準,考核官也不再是一層不變的學院院長,而是每堂課的夫子。
就比如岑夫子,武明三年緻仕,武明七年卻入學林院就任夫子。沒有人知道元鴻今是怎麼說服他的,按理說這種兩袖清風一心求學的老學究一旦隐退,便不會再出入廟堂惹人诟病。也正因為如此,才讓朝堂上反對元鴻今任學林院院長一職的人全都啞口無言。
所謂文射,也叫禮射。武聖帝時期尤重其道,曾經通過舉辦此類比賽篩選過将軍,都尉等,那時有不少寒門子弟棄文從武,苦練騎射。那些高門貴族家眷宴會時的壓軸戲就是禮射,奪魁者在當時可是萬衆矚目的存在,引領風尚潮流。因此到現在,許多高門顯赫家的娘子們都會禮射。
李硯書一聽明日不用再聽岑夫子講課,眼睛都亮了,笑嘻嘻地道:“這樣啊,今日還早,不如我們找點好玩的玩玩!”
白鶴行已經坐下,聞言看向她,眸中帶了一絲不解,“……好玩的?”
李硯書也不見外,走過去徑直在她身旁坐下,一隻手要搭上她的肩。
白鶴行低頭看去,微微皺眉,這位廣明縣主仿佛不知道分寸二字怎麼寫。
正常人看到她露出這種神态,就會立刻撤手,再說抱歉,就算再不濟也會不動聲色收回手。可李硯書現在正在興頭上,滿腦子都是明日不用再看見岑夫子的喜悅中,絲毫沒有發現白鶴行的異常。
在李硯書的認知裡,她們既然都是同寝好友了,搭個肩怎麼了?
“是啊,難不成要在房裡呆到明日上學嗎?”李硯書道,“我剛來也不知道這裡有什麼好玩的地方,你知道嗎?”
李硯書搭在她肩上的手指還适時跳動兩下,白鶴行極力忍耐,半晌,才艱難道:“不知。”
對于白鶴行不知道這件事李硯書也不奇怪,白鶴行這種人一看就是夫子眼中的香饽饽,長輩眼中的乖孩子,若是在渭陽,肯定是阿娘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想了一下,李硯書雙手一拍,驟然起身道:“無雙肯定知道,我們去找她!”
那隻手終于從自己身上起開,白鶴行默默往右邊挪了一點,道:“縣主去吧,岑夫子今日所講在下還有一些不通,就不随縣主去了。”
如果是有其他事不能去,李硯書就允了。可偏偏是她要留下來溫習功課,這李硯書忍不了。
二話不說,她直接拉起白鶴行的手,趁人半愣半驚間将她強行帶出了門。
李硯書邊走邊勸,試圖讓人“改邪歸正”。
“真不是我說你,整日裡悶在房裡讀書,人是會讀傻的!還有你昨夜頻繁揉後頸,一看就是長時間匍匐案前所緻,這樣可不行,等以後年紀上來了,可是要遭罪的。”
之前有段時間她迷上了各種志怪小說,看得不亦樂乎廢寝忘食,常常一坐就是一天,後面脖頸酸痛,到了要請郎中的地步她才感到害怕。今日她将郎中說的話原模原樣地講給白鶴行聽,順帶也悄悄體驗了一把訓人的滋味。
白鶴行抿着唇走神,被迎面走來的武霜的聲音拉了回來。
“我正要去尋你呢。”武霜見白鶴行也在,微微詫異,“你們這是要去哪?”
李硯書笑道:“巧了,我們也正要去找你。”
白鶴行抽回手,對武霜及她身後的人行禮:“無雙公主,蕭世子。”
蕭霂緩緩颔首。
李硯書這時才發現他。
武霜道:“這位是蕭霂。”
李硯書朝蕭霂颔首,道:“蕭世子。”
蕭霂同樣微微颔首,語氣平靜道:“廣明縣主。”
說起來李硯書算是他的仇人,因為十三年前,正是李阿鼎帶兵一舉打敗金川,這才讓這位原本可以享一世榮華的金川五皇子變成了今日寄人籬下,受制于人的金川蕭世子。
雖是世子,可在元安,這個頭銜卻不頂什麼用,甚至可以說是一無是處。蕭霂今日能這般平心靜氣地同李硯書講話,實在有些出人意料。
武霜趕緊道:“你找我作甚?”
“玩啊。”李硯書提步往前走,神色無異。
武霜這才放下心來,接道:“巧了,我正是來你去玩的。”
都到這了,白鶴行也不得不跟着她們繼續往前走,就聽前面李硯書起勁地問:“去哪玩!”
武霜一臉神秘地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一聽李硯書更起勁了,回過頭對面無表情的白鶴行道:“你看,我就說無雙知道好玩的地兒吧。”
武霜聽見朝白鶴行看了一眼,疑惑李硯書怎麼跟她關系一下這麼好了。
白鶴行回:“是。”
她現在無比後悔今日為何要回那麼早。
“白鶴行,今日你跟我們一起去玩,之後可不許告訴元先生哦。”武霜道。
李硯書道:“怎麼會,白鶴行一看就不是那種會背後告狀的人,你說是吧,阿行。”
面對李硯書對自己這份毫無緣由的信任,白鶴行隻得道:“公主放心,今日之事,在下定會守口如瓶。”
“阿行?”武霜噗呲一下笑出聲,頭一回聽見這種叫法,對李硯書道,“這是你們渭陽那邊的叫法麼?”
“是啊。”李硯書也笑了,“你若是不介意,我也可以喚你阿霜。”
武霜連忙搖頭,笑道:“不了,硯書你還是喚我無雙吧,聽習慣了,一下子喚我阿霜,哈哈哈……我覺得怪怪的。”
白鶴行這時也道:“縣主,在下草字子行。”
李硯書道:“子行?聽着像是自行,怪冷清的,還是叫阿行好聽些。而且隻我一人喚你阿行,這樣才顯得我的特别啊,一聽就是我們的專屬稱呼。”
武霜咦道:“還專屬稱呼,硯書你怎麼不跟我有專屬稱呼呢。”
李硯書笑道:“方才說了喚你阿霜你又不肯,現在吃味,晚了。”
“好你個李硯書,竟然敢作弄我。”
武霜撲上去,作勢要打人,李硯書笑着躲開,立時雞飛狗跳。
白鶴行與蕭霂對視一眼,無奈跟上。
武霜所說的好玩的地兒,李硯書其實有諸多猜想,譬如花園,戲閣之類的,左不過是在宮裡。然而令她沒想到的是,武霜口中好玩的地兒竟然是在宮外!
看着面前似曾相識的木梯,李硯書不由問道:“這梯子是皇宮專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