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替花笙處理好手上的傷口,叮囑了一番不要沾水之類的後便行禮退下了。
花笙靠在李硯書身上,虛弱地道:“李小姐……”
李硯書替她拭着額上的汗,輕聲道:“喚我硯書即可。”
花笙聞言努力牽起一抹笑,道:“硯書,見夏她……”
李硯書擦拭的動作頓住,沉默了下來。
花笙眼光顫動,眼中又起了氤氲。她艱難道:“她……你說吧。”
李硯書抱着花笙,苦澀道:“屍骨都打撈出來了,仵作已驗明都是女子,見夏,見夏姑娘應也在其中。隻是屍骨大都腐爛,辨不出是誰。”
李硯書話音甫一落下,花笙眼中的淚珠便大顆大顆地落下,噼裡啪啦地砸在李硯書的手背上。她幾度開口,卻發不出聲音。
好好的一個人,現在卻成了一具腐爛到不成人形的屍體,這讓她如何接受。
她找了見夏三年,雖然曾無數地想人可能已經沒了,可真到真相擺在眼前的這天,她還是高估了自己。
人沒了,她苦苦找了三年的人,沒了。
她在這世上最後一個親人,慘死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浸泡在暗無天日的塘底,面目全非。
她們的哀求聲沒人聽見,她們的慘叫聲沒人聽見,她們的命,也沒有人聽見。
花笙失聲倒在李硯書懷裡,剛包好的手指用力扣在腿上,白布滲出血迹,指尖傳出痛意,卻遠不及她此刻的心痛。
“啊!”
終于,絕望悲恸的咆哮聲響徹于整個刑獄,在一個雨過天晴的白天。
李硯書握住花笙的手腕,緊扣的手指又緩緩松開。
“我一定,”李硯書一字一句道,“為你們讨回公道,一定。”
公審如期而至,付拙為主審,石秋監察,嚴正陪同審理。三人見禮,随後依次落座。
堂下密密麻麻站滿了人,刑部還是頭回這麼熱鬧。廊下吏卒神情嚴肅整裝待發,一列排開,倒是有了幾分禁軍的威風。
威武——
李硯書攙着花笙來到堂上,底下百姓立時議論紛紛。
嚴正瞧見花笙手上裹着白布,驟然側眸看向付拙,寒聲道:“付尚書可知此女是證人?”
“本官自然知道,”付拙神情未動,道,“大理卿想說什麼,此案陛下為何派你前來,你若執意要為這件小事與本官掰扯,誤了時辰,大理卿可擔得起責?”
嚴正停頓少頃,終究還是沒再繼續。
付拙難得吵赢了一次,但他臉上卻沒有絲毫喜悅之色。他看向立于堂中的李硯書,眉心突突地跳。打不得轟不得,更是罵不得,像尊祖宗一樣立在那裡。偏偏石秋與嚴正像是商量好的一般,半句不提廣明縣主此行徑有何不妥,像是完全沒有看見這号人。
“肅靜!”付拙厲聲道。
堂下議論聲立止。
董平跪在地上,換了身囚衣,臉上沒了之前的嚣張神色,比起兩日前要憔悴許多。
付拙道:“董平,董家魚塘之下數十副屍骨經仵作驗證皆是女子之身,這一點與你府上小厮所述大相徑庭,你作何解釋?”
董平被關了兩日,還受了鞭刑,早已被吓得七葷八素,找不着北了。此時經付拙這麼一喝,他哆嗦着磕頭,道:“我不知道,跟我沒關系,我什麼都知道。”
形容癫狂,言語颠倒。
嚴正冷哼一聲,對跪伏在一側的乞丐們道:“你們呢?可知作僞證是要挨闆子,判流放的。”
乞丐見董平這幅樣子,腸子都悔青了,連忙磕頭道:“大人饒命啊,小人說,小人全說。”
嚴正道:“說!”
“大人,前幾日的确有人來找過小的。”說話的那名乞丐看向花笙,“就是這位姑娘和那位撞死……的舉子,他們問小是否見過兩個姑娘,經他們形容,小人想起是見過那兩個姑娘。都是獨自一人在街上,被,被……”
嚴正喝道:“被什麼,說!”
乞丐被吓了一跳,急忙道:“都是被董府小厮帶走的,有一次小人還親眼見到這位董公子命令手下帶走了一位姑娘。”
嚴正道:“你們之前是受何人指使當庭翻供?”
乞丐道:“兩日前蒙面人突然找到我們,給了我們每人一塊金餅,叫我們去堂上說是這位姑娘給了我們銀子叫我們作僞證。大人,金餅都被我們藏在破廟裡的觀音像下,小的們見錢眼開,這才做了錯事,求各位大人饒小的們一命啊!我們将金餅全都奉上,還求各位大人饒小的們一命!”
嚴正聽完一言不發。
付拙看過去,等了一會兒,見嚴正還是沒有要再開口的意思,才道:“帶下去,按字畫押。派兩人去破廟取物證。”
“是。”
吏卒向前将人帶下。
付拙複又看向董平,道:“董平,李思與餘見夏皆有人證證實是你将人帶走,你還有何話可言?”
董平還是那副不知所運的樣子,隻一個勁地說着不知道,沒關系。
李硯書看了片刻,道:“大人,此人形迹可疑,在下建議用刑,屆時是真傻還是裝傻立時明了。”
付拙道:“縣主未免管得太寬了。此乃刑部斷案,還輪不到縣主來教本官該如何審案。”
“是嗎?”李硯書掏出皇後手谕,大聲道:“此乃皇後懿旨,爾等聽旨。”
此話一出,堂上堂下齊齊跪下。
待李硯書宣讀完皇後懿旨,對付拙道:“娘娘特命我來監察此案,付大人還有異議嗎?”
付拙隻得道:“下官不敢。”
李硯書轉向董平,沉聲道:“上刑。”
董平将頭埋得更低,幾乎整張臉都貼在了地上。
一直沒有開口的石秋這時道:“敢問縣主,要用何刑?”
李硯書看向他,語氣随意道:“拶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