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起,兩人陷入了奇怪的冷戰。
每天早上竈房鍋裡的熱水好像告訴裴靜文他一直在,夜間的杏花雨卻再沒有兩人一貓玩耍嬉戲的場景。
大肥貓裴嬌嬌似乎也察覺到了異樣,不再鑽到犄角旮旯的地方躲清閑。
它乖乖趴在就着油燈燭光寫字的女主人身邊,蓬松大尾巴來回輕搖。
練完三大張楷書,裴靜文撈起大肥貓往竈房走,面無表情地劈柴生火,燒晚上洗漱要用的熱水。
她已經很久沒做這些事,細嫩掌心因提重物長出幾顆水泡,水泡破了結成薄繭。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想回家的情緒在這一刻達到巅峰。
裴靜文捂着臉默默流淚,橙紅火光烘得手背生疼。
到底不會跟最在意的手過不去,她哭了一會兒,把手藏到身後。
裴嬌嬌兩隻前爪擡起,費力地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舔了舔女主人臉上的淚,綠金色的眼眸裡滿是擔憂。
“還是小豬貓心疼媽媽。”裴靜文把它抱到腿上,看到它脖子上的貓爪金币項鍊,心情又變得酸澀。
他不理解她為什麼要自稱小豬貓的媽媽,卻還是努力扮演大肥貓的阿耶。
給它洗澡、梳毛、修剪指甲,在院子裡種小麥苗、荊芥,變着花樣做貓飯,送來的衣裳有它的份,還給它準備壓歲錢。
裴靜文又想哭了。
與此同時,東宅主院寝室裡的夫妻聽着凄凄箫聲興緻全無。
“他們這架要吵到什麼時候?”林爾玉受不了了,裹着被褥盤腿坐起。
“冷!”秋棠依沒好氣地踢他一下,搶回被子蓋得嚴嚴實實,“吵架好歹還要說話,他們最近可是一句話都沒說。”
“要不你去勸勸?”林爾玉扭頭看她,喜上眉梢,“對!你明天就去勸勸。”
“勸誰?”
“兩個人一起勸。”
“讓我勸犀子倒是可以,勸靜娘最好請舒娘或者趙老師。”秋棠依思索片刻,“我們還是不要摻和為妙,第一次挫折便要旁人幫忙,他們以後的路不會好走。”
“有道理。”林爾玉往後一倒,卷過軟枕捂住耳朵,“再等幾天,先讓他們自己試着解決。”
結果第二日晚飯時分,夫妻二人從林望舒口中得知兩人分手的消息,當場呆若木雞,目送連日來郁郁寡歡的青年摔碗離去。
林爾玉不敢置信地問:“分,分了?”
“怕是要出事,”秋棠依放下筷子,接過霜序遞來的帕子擦拭嘴角,站起來就要朝外走,“不行,我得去看看。”
“她那是氣話,當不得真。”林望舒笑着把人摁回座位,“正好給建軍兒一個找她的理由。”
根據裴靜文往日行蹤推算,林建軍沉着臉來到周素清院外,恰巧迎面撞上淨了手準備回杏花雨的女郎。
“我有事找你。”他氣勢洶洶擋住去路。
餘芙蓉拉着趙應安趴左邊院門偷看,嵇浪和宋宗霖從另一側探出半個腦袋。
唯有長夜安大喇喇地站院門中央,啃着手指頭親熱地叫“小阿翁”。
“什麼事?”大概猜到他為了什麼,裴靜文不免有些心虛。
林建軍冷冷地掃了眼四人,說道:“去碧雲亭說。”
裴靜文順着他的視線回頭,瞧了眼偷聽牆角的幾人,沒有反對。
碧雲亭視野開闊,一覽無餘,沒法藏人。
“聽二姐說我們分了?”林建軍撩起衣擺往石凳上一坐,頗有審問犯人的架勢。
裴靜文那句分手純粹是因為早上起來沒有現成熱水用,水缸裡的水也見底,大清早去井邊打水洗漱,一來一回錯過早飯時間。
空腹上完課胃難受,恰好那時望舒在星網上問她,她一時沖動就回說兩人分手了。
分手的話不能亂說,這個道理她懂。
奈何他興師問罪的模樣實在刺眼,裴靜文一向吃軟不吃硬,愧疚消散無影無蹤,索性破罐子破摔道:“對,分了!”
“我這個當事人怎麼不知,竟要從旁人嘴裡得知?”
“現在知道也是一樣的。”
“我不同意。”
“與我何幹?分手不需要你同意。”
“你很好!”
“彼此彼此。”
“裴靜文!”
“林建軍!”
“你真是好極了。”
“多謝誇獎,沒其他事我走了。”
林建軍噌的一下站起來,扶着石桌道:“你今天要是走了,别指望我再哄你。”
“我不是小孩,不需要人哄。”裴靜文最煩被威脅,口不擇言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該和你定親。”
話出口,裴靜文就後悔了。
林建軍三步并兩步追上她,攥住她手腕,目眦欲裂道:“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放開,你放開!”裴靜文本想為那句話道歉,現在看來卻是不必了,“弄疼我了,你放開……”
他力氣極大,她實在掙脫不開,幹脆放棄掙紮,免得自己受罪,又氣不過,低頭咬住他手背,留下一圈青紫牙印。
林建軍眉頭也沒皺一下任由她咬,沉聲說道:“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叫我說我就說,你算老幾?”裴靜文橫眉冷對,“松開!再不松開,别怪我咬斷你手骨。”
“我行三,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林建軍置若罔聞,周身散發出駭人的凜冽氣息。
他鮮少在她面前這樣極具攻擊性,就算不得已釋放迫人威壓,也從來不是對着她。
這是裴靜文第一次正面承受他的憤怒,她好像變成了他麾下犯錯的士兵,就要被軍法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