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官員逢十休一,稱旬假。
林建軍得了空閑,監督裴靜文早起鍛煉身體的任務自然而然落到他頭上。
他皺眉看着裴靜文做完八段錦最後一式“背後七颠百病消”,恨不得折根樹枝糾正她動作。
偏偏正主未察覺,沖他擡了擡下巴,挑眉問道:“怎麼樣?”
“菩薩婢就是這樣教你的?”林建軍大步走向她,“這次不算,重新來過。”
裴靜文扯着衣裳扇風,瞪大眼睛道:“憑什麼?”
林建軍冷笑道:“憑你不認真,胡亂練來也不知敷衍誰。”
“我沒有不認真,”裴靜文底氣不足地反駁他,“我隻是……還不熟悉動作。”
“區區八式,這麼些天還不熟悉?”林建軍不客氣地拆穿她,“你不是敷衍我,你這是敷衍自己。”
裴靜文繞過他,徑直走到樹蔭下,破罐子破摔道:“我累了,不想練。”
林建軍轉身回望躺搖椅上的“破罐子”,忽地笑了:“今日原有件禮物贈與阿靜,現在看來怕是要辜負那禮物了。”
“禮物?”裴靜文猛地睜開眼,狐疑地打量負手而立的青年,“真的假的?是什麼?”
林建軍沒直說,故意賣了個關子:“阿靜會喜歡那禮物的。”
好奇心被勾起,裴靜文顱内天人交戰,最後還是乖乖爬起來,說道:“看在有禮物的份上,重來就重來,”她眯着眼警告,“要是敢騙我,你知道下場。”
被未知禮物吸引,裴靜文是真想好好練一遍八段錦,奈何前幾日學習不認真。
餘芙蓉以為她跟不上,想着循序漸進也行,對她不算嚴厲,此刻她實在是有心無力。
她求助地望着青年。
林建軍沉默片刻,緩聲道:“找我教你,但願你不要後悔。”
半個時辰後,躺竹椅上休息的裴靜文終于明白他那話的意思。
“阿靜,理理我。”林建軍半蹲竹椅旁,小心翼翼賠着不是,“方才是我不好,我不該兇阿靜。”
“滾遠點,”裴靜文倏地握拳,“不想聽你說話。”
“指甲都嵌進肉裡了,”青年輕輕掰開如削蔥根般的纖長手指,目光觸及掌心半月形印子,夾着嗓子說,“夫君吹吹就不痛了。”
溫熱氣息拂過掌心,裴靜文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飛快抽回手藏至背後,再說話卻是帶了笑意:“哪有人像你這樣死皮賴臉的。”
林建軍打蛇上棍,翻坐竹椅上摟着她:“阿兄說了,在老婆面前不能要臉。”
裴靜文支起胳膊抵他,拉開兩人距離,沒好氣道:“旁邊椅子空着不坐,非和我擠,不知道自己像火爐麼?”
林建軍摟得更緊了,受傷道:“冬天你可不是這樣說的。”
“你也說了那是冬天。”力氣沒他大,裴靜文認命地不再掙紮,在他懷中找了個舒适的姿勢靠着,“禮物呢?”
“午後才送來,不急。”林建軍勾着她頭發玩。
裴靜文扭頭看他,眼神裡充滿懷疑:“你不會壓根沒準備禮物,等會兒随便找個東西搪塞我吧?”
“我是那種人?”林建軍擲地有聲道,“畫了圖命人制,不得要幾天工期?”
“到底是什麼?”裴靜文心癢難耐,像被貓抓一樣,“你先告訴我,讓我有點準備。”
林建軍問:“想知道?”
裴靜文忙不疊點頭:“想。”
林建軍道:“不告訴你。”
“告訴我嘛。”
“叫聲好哥哥。”
“好哥哥。”
“再叫一聲。”
“好哥哥,好三郎,好夫君。”
“嗯……不行。”
裴靜文扯了扯嘴角,嘴硬道:“我也沒有很想知道,搞得像我很稀罕似的。誰稀罕了?真是笑人。”
女郎打着團扇往自雨屋走,猛地甩上房門。
午間桑落拎着食盒送飯,看到男主人盤腿坐屋檐下,手裡卷了本書看,納罕道:“雖有水簾擋着,外間到底悶熱,小郎君何不進屋看書?”
雕花木門“吱呀”一聲打開,裴靜文立在門洞中央,目不斜視,撒嬌道:“桑落你總算來了,我都要餓死了。”
“呸呸呸!哪有把死挂嘴邊的?”桑落笑盈盈地随她進屋,迅速擺好飯,瞧了眼檐下一動不動的青年,“小郎君不吃嗎?”
“他不餓。”裴靜文替他回答。
主食是禦黃王母飯,禦田貢米的清香緩和了雞蛋肉絲的油膩,無需酸梅冰飲開胃,女郎依舊吃得津津有味。
“羊皮花絲不錯,一點都不膻;筯頭春外酥裡嫩,煎得剛剛好;雞魚豬肉制成的丸子肥瘦相間,筋道彈牙,再淋上竹筍火腿高湯,鮮香味美,着實不錯。”
桑落擔憂地喚了聲:“先生。”
裴靜文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輕哼道:“那麼大個人,吃飯還要人叫嗎?”
“我不餓!”這下輪到林建軍嘴硬了。
裴靜文從善如流接話:“看吧,我就說他不餓。”
桑落算是看明白了,這兩人鬧别扭了,不過看這情況,應該是小别扭,略微思索,消了勸說的想法。
一是兩位脾氣都倔,萬一把小别扭勸成大别扭,又是好幾天不安生;二是她隐約有一種小郎君好像樂在其中的感覺。
裴靜文慢條斯理漱口,擦了嘴角後将帕子随手一扔,朝寝室走去。行至寝室門前,她轉身道:“先不忙收,我還沒吃飽,歇一下還要吃。”
桑落掃了眼桌上飯菜,消下去的分量恰好是她平時進食的量,莞爾道:“好,我傍晚再來收碗筷。”
目送桑落離去,林建軍合上書頁,擡腳邁進明間。
“不是不餓嗎?”裴靜文倚着寝室門框,環抱雙臂看着優雅進食的某人,“你吃了,等會兒我吃什麼?”
林建軍面不改色道:“吃冷食不好,你待會兒若想吃,吩咐廚房新備熱食便是。”
“你不是不餓嗎?”裴靜文眉梢微挑,“不餓吃得下東西?”
林建軍一本正經道:“浪費糧食,怕你良心不安。”
裴靜文嗤笑一聲:“三兒,你臉皮怎麼這麼厚?”
“不許叫我三兒,”林建軍神情嚴肅,“我是有半個名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