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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第 1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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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靜文輕歎道:“他們無辜受牽連,這都是我應該做的,隻可惜未能全部……”

秋十一暫住城中客舍,裴靜文獨自回了敦化坊,精神恹恹地走進蘇勉的私邸。

踏過垂花門,平素冷冷清清的小院此刻人來人往,捧着各式各樣的擺件進進出出,看起來亂哄哄的,實則井然有序。

小院裡原來的四個侍女拘謹地站在一旁,不知該如何是好,見到裴靜文走進院中,眼睛登時一亮,趕忙迎上前來。

裴靜文顧不上傷春悲秋,疑惑道:“這是怎麼了?”

其中一個侍女說道:“聽說阿郎要來住上一段時間,這些都是國公府裡的仆役,依着阿郎吩咐更換屋中擺件、地毯、珠簾……總之所有東西都要換成新的、好的。”

除了第一天夜深,蘇勉不得不住這裡,其他時候他都歇在洛陽宋國公府,白日裡偶爾來也是因為有事,裴靜文住進來一個月,見到蘇勉的次數屈指可數。

驟然聽到侍女說蘇勉要來住,裴靜文不自在地撓了撓頭,問道:“為着什麼原因?”

侍女攤手道:“不知道。”

裴靜文又問:“為什麼我住的東廂也換?”

侍女回答道:“豈止東廂房,西廂、左右耳房、前院的竈房、庫房、我們住的倒座房都換了。”

一個侍女摩挲着下巴說:“這算不算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另一侍女罵道:“你才是雞犬。”

兩個小侍女就這樣拌起嘴來,裴靜文聽得好笑,默默思忖蘇勉突然搬來的原因,又想着要不要提前離開。

當時她應下蘇勉住滿兩月,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不常住這裡,現在他搬來了,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多尴尬呀!

二進小院煥然一新,國公府的仆役仿佛認識裴靜文似的,對着她恭敬地叉手行禮,除了六個十七八歲的大侍女、六個負責跑腿的仆婦、兩個來自國公府的廚娘,其餘仆役皆默不作聲退出二進小院。

好大的陣仗!

裴靜文蹲在東廂屋檐下,和蹲在梨樹下的四個小侍女面面相觑,裴靜文清楚地看見小侍女眼眸中濃郁的危機感。

黃昏時分,院門處傳來烈馬的嘶鳴。

六個大侍女兩臂自然垂在身前,候在垂花門兩側,身披裘衣的青年擡腳跨過門檻,大侍女小步上前,簇擁着青年往正房去。

路過蹲在東廂房檐下的裴靜文時,青年略微駐足,面帶困惑地颔首示意,然後繼續往前走。

裴靜文的腦袋跟着蘇勉緩慢移動,親眼見着他才進入正房,便有一個大侍女替他褪去外面的裘衣,另一個大侍女則伸手去解他腰間挂滿雜物的蹀躞帶。

待蘇勉拐進寝室看不見人影了,裴靜文收回視線,扭頭望着拘束地立在她身後的四個小侍女。

一個小侍女快哭出來:“我們這麼沒用,會不會被阿郎賣了?”

天天看她們笑容滿面地陪林家兄妹玩鬧,裴靜文哪裡受得了她們泫然欲泣的模樣,連忙寬慰道:“别怕别怕,他要是賣了你們,我就把你們買回來送到長安……”

呸呸呸!

她怎麼能如此順口地說出買人,這和贖回蘭生等人的意義可不一樣,她真該死啊!

“賣了誰?”蘇勉換了家居常服,束在頭頂的發半披背上,穿着舒适軟鞋立在梨樹下。

蹲太久腳麻了,裴靜文乍一下沒能站起,一個大侍女當即上前扶着她慢慢起身。

裴靜文自然而然說了聲謝謝,大侍女登時跪在裴靜文腳邊請罪,說不敢受娘子一聲謝。

裴靜文無奈輕歎,忍着麻意扶起大侍女,愧疚地解釋道:“我不習慣陌生人服侍,吓到你了,對不起。”

蘇勉饒有興緻地看着手足無措的女郎,揮了揮手,大侍女如釋重負退下,待女郎轉頭看過來時,他又換上一本正經的表情。

裴靜文說道:“聽說蘇郎君要來此宅住一段時間。”

蘇勉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在下與家母因一些家事起了龃龉,特來避難。”

“原來如此。”裴靜文點了點頭,“方才我想了想,我已在此住了一月,想來蘇郎君也能應付過去,要不明天我就……”

蘇勉的臉色沉了下來,似笑非笑道:“裴娘子的意思是明天就要走?”

終歸是自己食言在先,裴靜文底氣不足,嗫嚅道:“我與蘇郎君同住,到底不太……”

蘇勉打斷她的話,質問道:“可是今日我見了陛下,陛下還問起我與娘子,我依着與娘子先前的兩月之約回複陛下,稱我與娘子感情正濃。娘子明日便要離去,将我今日之言置于何地?還是說小郎君、小娘子走了,犀子判罰下來了,娘子認為在下沒用了,便不再顧及在下擔着欺君之罪的風險?”

裴靜文哪裡受得住這些話,語無倫次道:“我隻是想着我與蘇郎君,我和蘇郎君,我和郎君男女有别,同住或許……”

蘇勉下巴微揚,佯怒道:“娘子的意思是在下乃心懷不軌之徒?”

“我不是這意思,我的意思是……”裴靜文慌忙解釋,“我是說……”最終,她敗下陣來,“對不起,是我考慮不周,我會遵循兩月之約。”

蘇勉冷哼一聲,背着手朝西廂房走,裴靜文求助地望向小侍女。小侍女同情地攤手,裴靜文長歎一聲,拖着尚有麻意的腿走進西廂房。

大侍女侍立左右為蘇勉布菜,裴靜文坐到青年對面,便有兩個侍女執了公筷立在她左右兩側。

裴靜文鄭重地道歉:“對不起,剛才我思慮不周,令蘇郎君為難了。”

蘇勉夾起面前瓷碟裡的魚脍送進嘴裡緩慢咀嚼,咽下去後才慢慢開口說道:“在下早出晚歸,至多晚膳與娘子見到,娘子不必煩擾。”

扪心自問,自女郎到來後,他心裡如何想暫且不提,至少他行為舉止從不逾矩,夜裡從不留宿此宅,若無要緊事,白日裡也不會登門擾她清淨。

好友即将至朔方軍營任主簿,女郎一心同好友離去,他糾結過,遲疑過,甚至想過仗勢強奪,最終還是不願做那等小人。

他要的不多,他隻希望在好友離開前的每一天,她陪他用頓晚飯,他隻有這一點點小心願,于她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

他堂堂宋國公嫡長子,蘇氏冢子,何曾這般卑微的乞求過?就一點點小心願而已。

至于後來為何失了控,他想,誰讓好友惹了河東裴氏,誰讓他……

天啟十五年十月廿八,侍禦史參林建軍曾于天啟六年私下裡杖斃家奴五人,懇請天子以國法治其罪。

魏律有言:諸奴婢有罪,其主不請官司而殺者,杖一百。無罪而殺者,徒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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