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魚肉壞透了!”夕籬後怕極了,他向梅初雪指證起那一碗味道極其恐怖的魚丸,“它埋在河泥裡、至少腐敗了有十年!”
梅林的廚房裡,必然不會出現腐壞食材。梅初雪是有心讓夕籬夾到“蕺菜餡”的魚丸。
梅初雪說:“蕺菜,蜀黔土産。”
夕籬隐約記得,梅初雪寫的點菜單上,末尾似乎是有“蕺菜魚丸”這麼一道菜。
梅初雪說:“蕺菜另一個名字,叫作魚腥草。有人很喜歡吃,也有人像你,一丁點都吃不得。”
“梅初雪,你喜歡吃它麼?”
“我可以吃。”
意思是,沒事兒不會主動去吃。
夕籬無語:“原來梅冷峰’三端吉士’之筆端,不過是專門來模仿别人字迹的!梅冷峰好無聊!”
梅初雪奇怪:“你鼻子嗅不出麼?”
夕籬歎氣:“我從未聞過什麼魚腥草,我之前也從未領教過這位蕺菜兄深藏不露的威力。”
夕籬的舌胃遭蕺菜吓壞了,但他仍從梅初雪手邊抽走了一碟甜糕,有一口沒一口,慢慢咬着,堅持不從桌上撤下,堅持要和梅初雪說話:
“再者,食盒裡這麼多碟菜,氣味如此雜亂,我何必去一一嗅聞清楚,我隻需确定無毒就行。
“就像你,你看得又遠又細,你每到一處時,你會把那處的每一株樹、每一隻飛鳥、每一張人臉,都一一看清麼?你不也隻需關注那些可疑目标麼?”
“你說的也有道理。”梅初雪以筷尖指指夕籬的手,“你筷子使得不錯,專門訓練過?”
“在我們花海,吃飯乃是正經大事。餐桌上,一向人多且熱鬧,尤其是二師兄廚藝超常發揮時。”
“寶子衿也和你們一起搶菜?她仍是第一?”
“大師姊?她正是餐桌搶菜遊戲的發起者!”夕籬突然覺得,梅冷峰也沒那麼無聊和幼稚了,“搶菜怎麼評第一?誰搶到最多?還是搶到自己最喜歡吃的?或者像郎中那樣,專門搶别人碗裡的?”
梅初雪記得,郎中比寶夕籬他們,至少高出了一個輩份,梅初雪點點頭:“郎中好幼稚。”
“就是就是,郎中幼稚極了。”作為郎中無德搶菜筷下的高頻受害者,夕籬同意得不能再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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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夕籬獨自躺在幽光影綽的山洞;夕籬所歇小山洞,唯有一條隧道相通。
也就是說,小山洞位于某一段死路的盡頭。
換句話說,夕籬想要離開,走入連通小山洞唯一的隧道後,他必須經過梅初雪閉關的大山洞。
再換句話說,夕籬被牢牢鎖進了邛崃山裡面。
小山洞裡沒有梅初雪閉關山洞裡的巨大骸骨。洞壁上稀稀疏疏地凝嵌着晶瑩冰體,與凝附在骸骨上的冰層一樣,洞壁上的冰塊亦透出隐隐冷光,但亮度要微弱許多。
小山洞裡沒有石床。除了一個大坑,什麼都沒有。夕籬選了洞内一角,磨平了一方地面,鋪上褥子,作床榻。
被褥是從梅初雪石床上拿的,新嶄嶄的,一絲人味兒都不曾沾染其上,唯有滿滿的陽光曬透了布料的幹爽氣息。
梅初雪自成都歸來後,比往年提前許多時日開始了閉關修行。盡管梅葉不在,但在梅冷峰的安排下,長尾仍捎來了滿竹籃的生活用品。
夕籬心裡很清楚,梅冷峰之所以同意攜自己來冰瞳的巢,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聽見自己說起,梅初雪與庾無葛戰鬥時,内力竟然反常地遽然消褪……
“梅初雪,隧洞裡的冰,冰裡全是冰元蟲。”寶夕籬晚上不睡覺,使内力一陣陣傳音過來。
寶夕籬的熟悉聲音,透過冰石夾雜的山體,直線傳向梅初雪石床:
“尤其是你那邊的冰凍大骸骨,那冰裡面的冰元蟲氣息最濃、密度最大———我猜,你早看出來了。
“光。隧洞深處沒有光源,冰塊不是因反射光線而發亮,而是冰塊裡的冰元蟲,它們自己在發光。
“可你給我的冰元蟲,它們不發光了。
“我把它們放回骸骨的牙齒縫裡了,你猜猜看,它們明天,會不會重新發光?”
———梅初雪和梅冷峰早實驗過了。
它們會重新發光。極其微弱。梅冷峰看不出來。梅初雪不免好奇,寶夕籬能否嗅察出來。
夕籬向梅初雪彙報完他今日冰元蟲的研究進程。
和以往一樣,梅初雪沒有回複夕籬。
“唉——”
冰光幽寂中,一息幽歎,自夕籬耳邊吹來。
夕籬使勁抽了抽鼻子,嗅定周圍沒有第三人。
可他分明聽見了那聲音……夕籬猛然想起,郎中編寫的《江湖速覽》裡有載:“邛崃有三鬼,一是淩寒十八樓之鬼樓,二是雲鷹遮天黯日之鬼影,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