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夕籬亦非常聽從地起身,坐到梅初雪身邊。
梅初雪轉身背對夕籬,及腰長發,恰好遮住劍客精勁緊窄的腰。夕籬将披拂在梅初雪後背的長發,撥到前面去。方握住那一把頭發,夕籬不禁驚奇地輕呼道:“梅初雪,你的頭發,真的好軟!”
“……”寶夕籬摁得很舒服。梅初雪閉了眼,心中又開始了放空。
夕籬嗅得出來,梅初雪完全處于放松狀态,他的内力、以及那雙天生握劍的手,都懶了下來。
盡管夕籬極力控制着手上的勁道,但梅初雪的後領子,仍是被他揉松了、敞開了、露出了後頸處一小方肌膚,冰光柔白,竟比那在天光下透着微茫藍紫色的雪青白綢,更具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美感。
夕籬忍不住伸指戳了戳:“梅初雪,你知道麼,你後頸這裡,生了顆痣。”
“我知道。”
“你如何知道?我看過你的後腦和後背了,我可沒見到你身後長着的那第二雙眼睛。”
“冰鏡。”梅初雪吩咐道夕籬道,“繼續。”
夕籬将那雪青色的後領子攏了攏,繼續為梅初雪捏頸按肩、舒筋活脈,然而夕籬的眼睛,卻不自覺地往梅初雪領子裡飄去……
“目光是有力量的,”梅初雪遽然開口,吓得夕籬手指一顫。梅初雪似乎未曾覺察夕籬眼睛與手指的異動,他說:“你的身體能感覺到。你練劍時,若能對鏡觀照你自己的動作,或許會有進步。”
“好、好。”夕籬穩穩心神,暗罵自己的眼睛沒有見識,那無非是一寸肌膚,你自己也有,随便看、随便摸!夕籬回神後,想了想,依然堅持道:“冰瞳的眼睛很大、很亮,恰似一面鏡子。”
梅初雪無可奈何地勾了勾唇角。
夕籬作為醫師,對他自己的身體,自然是了如指掌:“我身上恰好有二十顆痣。”
“你有二十一顆。”浴池裡,梅初雪早将寶夕籬全身看了個透徹。以寶夕籬的體格和内功,若他想,他必能成為江湖第一重劍。
“二十。郎中年輕時,應是極愛美的。我們花海儲芳閣裡的各式寶鏡,可實在不少。”
“二十一。”梅初雪非常自信他的眼睛。
梅初雪的絕對自信,不禁讓夕籬轉而開始懷疑他自己了,莫非是他皮膚上近日新長出了一顆痣?或是在他自己無法觀察到的身體某處,竟藏着一顆他自己從未發現的痣?
夕籬把自己渾身上下想了一個遍,突然,他按摩的手,猛地一抖,恍覺屁股一涼。
都怪二師兄!說甚的他被太陽曬得、就屁股最白!
寶夕籬第二次手抖,着實把梅初雪摁痛了。梅初雪睜開眼,順順因疼痛而湧在喉頸處的那一口涼氣,這才緩緩解釋道:
“頭發裡。你頭上承靈穴處,有一顆痣。”
“原來在頭發裡……”夕籬不好意思極了,“我方才按痛你了麼?我再幫你按按。”
“以後每天你練完劍,我都幫你按。”寶夕籬又自行制定起了他二人之間的新規矩,“梅初雪,我每次沐浴完,你也要幫我把卷毛燙直……”
梅初雪閉了眼,心中又開始了放空……
夏至已逝,小暑即來。
天地人和,梅初雪遵循時序變化,削減了練劍時長,在漫長夏日午後,開始了漫長的内功修煉,一如既往地,梅初雪迅速地沉入了心流,接着便非常順暢地進入了玄妙的心潛狀态。
體内心海在無限擴張,直至将梅初雪全身包了進去。内與外的界限就此打破,形與質空前融合,在擁有接近于神魔的無限力量的心潛狀态裡,梅初雪一如既往,心裡什麼也沒想……
梅初雪每回結束修煉,每一睜開眼睛,即能看見,寶夕籬朝自己“看”過來。
寶夕籬習慣了用鼻子“看”人。
他完全可以不用轉過臉來,就能“嗅見”梅初雪。
但梅初雪每一睜眼,都會看見寶夕籬轉頭望過來的臉。
梅初雪看見這張臉,心裡并不覺得厭煩。
飯桌上,寶夕籬仍是主話人:“梅初雪,書上說,那邛海,縱廣二十裡,深百馀丈!水中多大魚,長一、二丈,頭特大,遙視如戴鐵釜狀……汝頭那忽戴魚!”
寶夕籬實在喜歡極了“邛都老姥”的故事,半月過去了,他依然不時念叨起這一句:“汝頭那忽戴魚!”
“嗨!白眼睛,汝頭那忽戴魚!”寶夕籬背了竹竿、右臂抱了兩食盒空碗碟、左手托了一方淨雪,左一躍、右一蹦地朝鷹巢飛去……
日子便這麼一天天過去了,寶夕籬笑嘻嘻的臉,每一天,如常出現在梅初雪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