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似有所察覺,眼皮輕撩,隔着段距離,眼神晃悠悠地從聽遙身上略過。
…不是謝逢臣又是誰?這類面具雖能模糊外表的特殊性,但對于真正熟悉的人是防不了一點的。
聽遙很快錯開眼,并不覺得這種場所是什麼叙舊的好時機。于是捏着手裡的珠子,狗狗祟祟地貓在人群裡,看珠子什麼時候發亮把她拉進信物構成的幻境中。
隻找了半天,實在是一無所獲。她又戳了戳識海中明淨和血魔的小元嬰,也沒得到回應。
這種識海鎖鍊是聽遙上一世在南域偷學的,無需動用靈力,隻需修士間足夠信任就可以達到意念想通。隻要修為夠,直接在識海裡傳輸靈力什麼的也不是問題。
但對于這種信任的要求十分苛刻,畢竟并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容忍其他修士侵占自己的識海。聽遙之前也隻試過兩個人,三個人倒還是第一次,索性成功了。
“等我一下。”識海裡多出了一道不屬于明淨也不屬于血魔的聲音。
同時,聽遙也成功共感他的氣息。有些紊亂。
聽遙疑惑擡眼。
賭桌上的少年沒擡眼,指尖微動,紅絲綢般的細線從他指尖飛出,輕輕撥弄着賭桌上的骰子。
一下一下,明明是極細微的聲音,卻牽動着場内場外所有人的神經。
他對面的則是一位全程蒙面的青年,就那周正的姿态,聽遙一眼就認出了那人的大概身份——滄浪劍派内門及以上的修士。
她湊近了些,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賭注能讓謝逢臣如此大費周折再入魔族。
遺憾的是,她還沒來得及看清,隻聽得此起彼伏的涼氣,賭注區所有的物品就已經被謝逢臣一一收入囊中。
骰盅裡,三顆六點方方正正。
謝逢臣欲轉身,卻被攔下。
對面的蒙面劍修,二話不說一劍朝謝逢臣劈來,謝逢臣後仰躲過,身後的其他客人卻遭了殃,被他的劍氣誤傷,打飛了一片。
“你作弊!”滄浪修士平靜質疑。
謝逢臣唇角微掀:“玩不起就别上來啊。”嘲諷意味明顯。
一個半步煉虛的修士也不知是輸了什麼讓他如此瘋狂,對着謝逢臣又是幾段強勁的劍法下斬又是偷襲。地下市中不乏沒有修為或是修為低下但身份高貴的普通人。場面也随着他們的打鬥越來越混亂。
聽遙沒忘記這是魔族的地盤,幾次想拉謝逢臣跑路卻都有意無意被撞開。且往她身上撲的都是些毫無修為的普通人。
謝逢臣體内的氣息越來越不穩,魔氣逐漸将體内的靈力侵蝕。聽遙試圖給他輸送靈力,卻在他的識海裡看到了蓬勃洶湧的惡念,隻一眼就讓人汗毛倒豎,不适感瞬間頓席全身。
聽遙心裡的郁悶氣越來越深,閉了閉眼,識海裡血魔和明淨的回應也終于到了。
她默念:“…就是打起來了。”
在滄浪修士細密的攻勢下,謝逢臣終于露出了破綻,被刺中了手臂,鮮血從劍尖往下低落。
他劍勢高揚,欲再次揮劍鎖定謝逢臣。
須臾間,一切氣勢都消失了,劍招被人徒手接住,劍氣化整為零。
泛着寒光的劍被夾在少女蔥白似玉的兩指間。衣袖微微下滑,露出白瘦的一截腕骨。她指尖微微用力,劍身已經開始出現裂紋。
滄浪劍修快速将劍從聽遙指尖抽出。
衆人瞠目結舌。她甚至都不是用整個掌心接的,隻是兩根手指。
“前輩适可而止吧。”她淡淡道。
睫羽似乎都凝固着一層冰,和她周身的氣質如出一轍。
劍上似乎猝了毒,謝逢臣的意識開始模糊,他聽那人嗓音低低地,帶着些詫異,質問聽遙:“你既是人族又為何要護着一魔族?”似乎是感受到了聽遙指尖的靈力波動。
聽遙忍住想真實他幾句的沖動,陰陽怪氣:“你既是人族為何如此大張旗鼓在魔族鬧事?頭上挂的是什麼腦袋啊?還怪可愛的。”她又釋放了些許身上的魔氣威壓,否定自己人族的身份。
他怔怔地看着擋在他面前的那道身影,一如看到了多年前被她護在身後的自己。
那是中域論道的最後一天,他實在無法控制身上的混沌魔脈,不經意間洩露了一絲,就被中域那群大能捕捉。藏了很久的魔族身份也随之暴露。
除關山月外的六宗上層領着門下弟子,皆将武器對準了他。問他有何目的。
他慌亂擡眼又垂下,想在人群中找尋聽遙的身影卻又害怕從她眼中看到失望。
本想束手就擒,大不了就是被關起來,他們殺不死他的。他閉了眼,欲等待七宗的審判,未曾想,被那個想都不敢想的人護在了身後。
彼時,原本晴方一片的天空,立馬被濃密的黑雲替代。不斷下壓。
“同為衆生,魔族和人族又有何分别?百年前的仙魔大戰還不足以作為慘痛的教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