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回家換衣服,黑絨大衣裹在身上,發間都融着潮冷,一進庭院,靳竹懷就感到迎面而來一陣山間的幽寒。
相視一眼,靳竹懷面容和悅,張唇要說話時,靳譽蓁移開目光,輕聲叫祖母,“您怎麼喝起藥了,生病了嗎?”
靳月瀾眯眸,拍了拍旁邊的座,“快坐着歇會兒,你也真是的,大清早上山做什麼,就不能學人家賴床嗎?”
她頓了頓,又說:“現在天氣還不到冷的時候,入冬了可不許去了,家裡健身房那麼大,給你一人兒用。正好竹懷回來,你們倆做個伴兒。”
靳竹懷抿緊唇,坐在另一邊,提眉沉目,看着靳譽蓁。
靳譽蓁不為所動,繼續問:“您喝的什麼藥?”
靳月瀾躲開眼,想了想:“我找人開了調理方子,換季喝的。”
這麼說沒生病。
靳譽蓁放下心,“換季是得調理。”
她最近也想尋摸個中醫。
靳月瀾左右各看一眼,心裡犯疑。
這兩人不對。
靳譽蓁好像不太理會靳竹懷。
剛剛竹懷還說落地洮州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蓁蓁。
總不能是昨兒個早上鬧矛盾了吧?
…也不是沒有可能。
她問:“蓁蓁,你店裡最近忙不忙?”
靳譽蓁一聽,立刻警惕起來,挑眉道:“反正不閑。”
靳月瀾說:“…我想着竹懷好不容易回來,咱們一家人住在一起多好。”
靳譽蓁很爽快:“您要願意挪動,搬我那兒去吧。”
靳月瀾語頓,一時無言。
差點忘了,這個孫女自小伶俐的很。
靳竹懷卻突然道:“正好啊,你那兒離公司近,收留我成麼?”
靳譽蓁擡眼盯着她:“你在公司附近沒房子嗎?”
靳竹懷說:“沒有。”
靳譽蓁道:“怎麼可能,你不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
“……”
“大平層一套,别墅一套。”靳譽蓁補充道,“不可能沒處住。”
靳竹懷的心有一瞬間快跳出來。
是在内涵她嗎?
她有做什麼嗎?
好像沒有吧。
終究心虛的厲害,眼睛沒敢直視靳譽蓁,聲音壓實就有幾分平和,“知道你喜歡一個人住,我随口說說,不會真去打擾你的。”
靳譽蓁道:“噢。”
靳竹懷:“……”
這兩人素來親近,幾乎無話不談,從沒鬧過尴尬場面。
今天卻一反常态。
靳月瀾本想調解調解,眼珠轉了轉,遂又作罷。
年輕人的事她調不明白,還是别參與了。
再者,蓁蓁如果能因此燃起幾分鬥志…也是好的。
靳家的一切,她最希望能到蓁蓁手裡。
可面前的困境卻有兩個,一來竹懷不肯,二來…蓁蓁自己不願意。
她正糾結着,嶽管家适時進來,微笑着說:“祖母您的藥熱了第三遍了,再不喝就更苦了。”
靳月瀾站起身,摸摸靳譽蓁的頭發,“中午别走,在家吃飯吧,新來的廚師手藝特好。”
靳譽蓁知道推脫不過,就不掙紮了,“好。”
靳月瀾走到院門,門口成簇的百子蓮昂然盛開,不比夏季的繁茂,但花形依舊俊順,盈盈而立。
她回過身看了眼,目醞一絲深沉,終是被嶽管家勸着走了。
太陽曬下來,早霜化開,葉片上晶瑩滑落,靳譽蓁盯着看了會兒,閉目養神。
靳竹懷沒想擾她,可心不安,猶豫來猶豫去就開口了,“你怎麼了?”
靳譽蓁眼睛沒睜開,靠在躺椅上,“竹懷,你騙過我嗎。”
躺椅椅背是藤條編織而成,硌在背上硬邦邦的,靳竹懷霎時睜大眼,上半身坐直,目光隐約帶着點鋒銳,“什麼?”
靳譽蓁還是沒睜眼,一早的奔波,此刻疲累了,腦中昏朦。
“随口問問。”
靳竹懷瞧着她,慢慢放松下來,低首垂目,将她臉上絲毫細微的神情都納入眼中,說道:“我前天晚上就回洮州了,去找了岑述。”
靳譽蓁睜開眼,側頭看她,“為什麼?”
靳竹懷說:“我是想證明給你看,她不是什麼好人。我讓她别再找你,她答應了。但我要送她回去的時候,她又不肯走。蓁蓁,昨天早上我就想跟你說的,但是你對岑述的态度很明顯變了,我又怕說了之後你會放不下。你明白嗎?”
靳譽蓁這麼一聽,确有幾分道理。
她坐端正,仰頭望着太陽,“以後我不可能去找岑述了,以前就當我瞎了眼吧。”
靳竹懷握住她發涼的手,心中忽地生起劫後餘生之感。
果然是這件事。
她還以為……
不過她了解靳譽蓁,能當面問,就說明在乎,凡她不在乎的,都無聲無息将對方驅逐出自己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