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來到了位于東京郊區的一棟老房子前。周圍有些荒蕪，旁邊的好幾套宅子都被廢棄了，隻有這棟房子還歪歪斜斜地立在那裡。院子裡的雜草并沒有被除幹淨，和庭院的家養植物混在一起，亂糟糟地生長着。門口表劄上的文字因為雨水的腐蝕已經變得鏽迹斑斑，木質的門窗因為許久沒人維護，微微散發着一股發黴的氣息。

夏油大人把我從他的懷裡放下來，讓我站在他的身後，這才禮貌地按響了門鈴。

不一會兒，我聽到門内有人從樓梯上飛快地跑下來，老舊的地闆發出吱呀吱呀、不堪重負的聲響。随後，我們面前的房門被人打開了一條縫，祈本裡香站在門後，偏着頭警惕地打量着我們。

夏油大人對她露出了一個友善的笑容：“打擾了——”

“砰——”可還沒等他說完，祈本裡香就很大力氣地直接關上了門。

巨大的關門聲使我吓了一跳。夏油大人下意識地把我擋在身後，身體緊繃了一瞬才再次放松下來。他轉過頭，有些尴尬地與我面面相觑。然後我們聽到一道顫顫巍巍的老婦人聲音從屋内響起：“是誰啊？”

“是賣牛奶的推銷員。”祈本裡香的聲音甜美，卻語氣冷漠地大聲回答。

聞言，夏油大人摸了摸鼻子，無奈地對我說：“被讨厭了呢。那孩子應該認出了我們吧。”

因為祈本裡香的拒絕，我和夏油大人吃了個閉門羹。

相較于我的憤憤不平，夏油大人倒是對此表現得很寬容。他笑眯眯地看着我賭氣捏死了院子裡的兩隻蠅頭，卻在我打算對着祈本家的大門再踹上兩腳前攔下了我：“好了，菜菜子。本來就是我們不請自來的吧？”

“那她也不該這麼對夏油爸爸！”夏油大人一片好心才來探望她，祈本裡香憑什麼敢這麼對待夏油大人？真是不識好歹。

“别生氣了。”夏油大人揉了揉我的頭發，然後牽起我的手，“我們就當來散心了。剛剛過來時，我注意到前面有一家賣關東煮的小店，一會兒我們去吃點兒魚糕和油豆腐？再給悟和美美子打包兩份梅子茶泡飯。”

我和夏油大人走進了那家位于街角的小店。

店鋪裡的空間着實不大，隻有八、九平米，卻隔開了處理食材的廚房和顧客用餐的區域。長條形的吧台邊稀稀疏疏地坐了兩個人，大概都是熟客，點了兩杯清酒和一碟毛豆，有一搭沒一搭地與店主聊着天。

見我和夏油大人掀開簾子走進來，有個食客打趣地問店主：“老闆，最近生意看起來不錯啊。”

店主是個中年男人，紮着頭巾，一邊洗着碗，一邊唉聲歎氣：“哪裡？唉，這家店的位置本來就偏，偏偏又離那一家近，可别提有多晦氣喽。”

“你是指祈本家的那個？”另一個食客插話。

“可不是？那丫頭就是個索命鬼。不僅克死了母親，聽說前些日子還克死了父親。現在也就是那個可憐的老太婆念在有血緣關系的份上，還勉強養着她。”店主抱怨完，這才注意到我們，擡起頭對我們擠出一個客套的笑容，“呦，歡迎光臨。客人，您想點些什麼？”

我下意識地握緊夏油大人的手，悄悄擡起頭來打量他。看他神色如常，這才微微放下心來。

夏油大人抱着我坐到吧台旁，給我點了幾串燒鳥和一杯橙汁，自己卻沒要什麼東西。

他語氣随意地和那個老闆搭話：“你們剛剛在聊祈本家的那個女孩兒？她怎麼了？”見那些人有些警惕，夏油大人随和地笑笑，“我看這邊的房子價格比較便宜，于是想帶着我的女兒搬過來。但小孩子嘛，搬家肯定會覺得害怕，所以我想先在這邊給我女兒找些朋友。剛好打聽到祈本家也有個和我女兒年齡相仿的女孩兒，還大她兩歲，剛好可以當她的玩伴。”

一位食客看了看夏油大人，又看了看我，有些懷疑：“您長得可真是年輕啊。”

“啊，那是。”夏油大人似乎是不好意思般眨眨眼，“我高中時就有了她了。”

“年輕人厲害啊！”另一個食客揶揄地豎起了大拇指，“不過，如果您是想搬到祈本家附近，還是勸您再考慮一下。他們家的那個女孩兒有些邪門。”

“哦？是發生過什麼嗎？這我還真不知道。能麻煩您跟我講講麼？”夏油大人狀似不經意地問。

“祈本家的事兒在我們這個小地方不是個秘密，也就是你們外來的人不知道。”剛剛稱贊過夏油大人‘年輕有為’的食客說，“他們家的那個女孩兒是個瘋子。不僅從小就喜歡一個人對着空氣聊天，在她周圍還總是發生奇奇怪怪的事情。比如曾經有人看到她握着一把老鼠尾巴數着數玩兒，也有人見過她莫名其妙地對着空無一物的草從露出瘆人的笑容。”

同為咒術師，我知道祈本裡香并不是瘋了，而是在對着詛咒說話。可這群愚蠢的猴子們并不知道。他們依然喜歡用高高在上的惡意肆意揣度與他們表現不同的人。

“我還聽說，那女孩兒從小就愛勾引男人，甚至連自己的親生父親都不放過。”那名食客壓低了聲音，用手擋住嘴，神神秘秘的，目光卻隐約透露着一絲鬣狗般野蠻而醜陋的興奮，似乎是為自己知道别人所不知道的陰私而感到優越，“你們都不知道，我有個發小曾是他們的鄰居。他說那小姑娘可能是個魅魔的轉世，言談舉止都過分的成熟，不僅試圖對每個路過的男人施展魅惑的巫術，甚至還在冬天故意穿暴露的超短裙在她父親面前晃來晃去。她母親就是被她給氣死的。而前幾天不是說她父親失蹤了麼？當時她奶奶一口咬定是她幹的，可隻隔了一個晚上，那老太太就中風了，從此卧床不起。警方的調查也因為缺少證據，隻能不了了之。要我說，我覺得可能是那女孩兒勾引她爸不成，惱羞成怒，于是就殺了他。唉，這樣的女孩兒，虧她現在年紀小，也不知道長大後會是怎樣的禍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