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林北真的有夠命大,所以說那些臭牛鼻子的算命就是不準,林北福大命大,死不了啦哈哈哈哈!
咳咳咳——笑得太大聲,差點嗆到。
雖然不知道救她的人是何方神聖,不過他将自己放到絕仙谷門口的時候,倒是有留一封信給她。
大意是:在采藥的途中無意救了傷重的她,身上斷裂的經脈他已經全數接好,剩下的部分隻需要好好療養,就足以恢複。救死扶傷是醫者本分,但原諒他不願涉入武林紛争,無奈将她放在絕仙谷門口。此地風景優美,少有人煙,谷中奇人更是武功高強,能護她于一時,是最适合不過的療傷聖地。萍水相逢乃是緣分一場,望她好自珍重。
——不知名的醫者留。
同與信件留下的,還有數包藥物和藥方說明。
藥上有淡淡的煙香味,大概是主人有在抽煙。
枕凋梅是真的想立刻回落下孤燈,無奈身體條件不允許。她氣憤地垂了一下尚無法行走的雙腿,把她放在哪裡不好,偏偏放在這個不允病人聯絡塵世的地方。
更不要說……尼瑪絕仙谷的谷主和枕家有糾紛啊!
聽三哥說兩甲子前他看上了絕仙谷這個風景優美的所在,想占地為王,建個避暑山莊,結果當時的薄紅顔已經住在這裡了。他一開始打算買,可惜對方不買賬,後來不知怎麼的,兩個人因為地皮糾紛打了起來,後來是儒門天下的楚君儀從中周旋,才讓當時的三哥放棄了打算。
盡管如此,枕家和絕仙谷的梁子還是結下了。
夭壽,她的身份要是暴露,不會被薄紅顔吊起來打吧。
好在被送到絕仙谷的時候,她身上的傷口沒有完全好,臉上包得跟木乃伊似的,薄紅顔并未認出她是枕家之人。後來在情急之下,枕凋梅自報名号南枝,一時算是隐瞞了過去,順勢呆在這裡療傷。
身體不便又無法對外聯絡,枕凋梅真的覺得自己此刻境遇就和名字諧音差不多——真倒黴。
千求萬求,好不容易央得谷中一名叫做柔柔的少女,偷偷幫忙傳了一封信給慕少艾。
無論傳給羽人非獍還是傳給枕家目标都太明顯了,反而是在武林上向來好人緣加滿腹壞水的慕少艾要方便得多。她消失了那麼久,不知道慕少艾他們會不會以為她已經罹難了,該不會背着她偷偷掉金豆豆吧,等見了面,她可要好好嘲笑慕仔一番,順便看看自己的老婆在這段時間有沒有餓瘦。
信傳出去好一段時間都沒有消息。
她每天在門口等待,卻在柔柔一次又一次的搖頭中,一次次失望。
沒關系的,現在武林上那麼多事,慕仔和老婆忙不過來也是正常的。
她暗暗給自己打氣,積極地進行治療。
等她可以勉強站起來走動一炷香的時候,柔柔終于帶回來了谷外的消息。
——慕少艾在異度魔界戰鬥中身亡以及羽人非獍下落不明,疑似身死的傳聞。
聽聞消息時,她怔在原地失了反應,目光下意識穿過窄小的門縫往外看去,仿佛靈魂已經脫離了身體,飛往牽挂的人身邊。
恍惚中,扶在牆上的手臂失了力,手指蹭過泛黃的牆灰,傷重的軀體重重跌落在地。
……
她不相信。
人不是常說禍害遺千年,慕仔怎麼會這樣……這樣輕易就死了。
她不相信。
“隻是傳聞罷了。”
寂靜中,回應她的隻有吹過樹枝的風聲,窗口的陰影落在她眉宇間,搖擺不停。明明溫暖如春的絕景勝地,她卻一絲也無法感受到,仿佛身處截然不同的世界,冰寒的讓人手指發冷。
隻是傳聞罷了。
她扯了扯嘴角,想試着笑一聲,來告訴自己,這不過無稽之談,是他們瞞騙異度魔界的手段。
怎麼可能呢?
明明她都安然度過困境了,明明離圓滿就差一步了,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最後留下的會是她?
“啊……”
水珠滴落在手背上,顯得越發晶凝剔透。她跌坐在地上,不自禁揪緊腿上的衣袍,仿佛再也撐不起肩頭無形的重量般蜷縮起身體。凝聚在眼眶的熱意不斷落下,順着手背慢慢浸潤衣袍時,她才意識到自己哭了。
枕凋梅終是忍不住,擡手捂住臉,水珠透過指縫流到手腕,沒有盡頭般源源不絕。
眼淚到底有什麼用呢?她總是這樣軟弱,這樣愛哭,這樣的……獨自一人安然流落在世外桃源般的地方,什麼都做不了。
我為何,這般的無用。
她想着,若不是她輕易相信他人,也不會在堕鳥山重傷,更不會在茫茫無知中失去重要的人。
為什麼我這般的無用?
都是騙人的,明明說好要一起白頭到老,要在夕陽旁落的時候一同在湖上泛舟。心底美好的畫面崩塌,絕望悲涼如排山倒海般壓迫下來,她遏制不住地渾身發抖,掩面嚎嚎大哭,滿溢在心間的的後悔如同沾了苦的毒,毒入肺腑,幾欲令人生不如死。
再也不會有人在她哭累的時候背她回落下孤燈。
柔柔背身關門,看到窗下的人揪着胸口的衣裳,指節用力的發白,哭得幾乎無法自已。歎了一聲,上前安慰道:“死人無法複生,你又何必這般折磨自己。”
枕凋梅搖搖頭,她知道,但是她無法停下。
這樣絕望的淚水,柔柔來谷中見過不少次。在絕仙谷的衆人,哪個沒有痛苦的過去,但卻每個人都要學會走出過往,她撫着枕凋梅的頭道:“他對你一定很重要。”
否則怎麼會是這般,失了重要之物的悲傷。
枕凋梅說不出來那種感受,那朦朦胧胧卻不曾開花結果的感情,徹底消失在反複無常的武林中。
她靠在柔柔的肩頭,在她的安撫下,難過地曲起身體。
過了好一會,柔柔看看天色,輕聲道:“到泡藥的時間了,我帶你去浴室吧。”
是了,她不能就這樣認輸。
她不能認輸,她不能放棄,無論天涯海角,她都要自己尋得真相。
不管真相是否是她所期待的那樣,她都不能輕易放棄自己。
枕凋梅擦幹淨眼角的淚水,半是依靠半是努力,一步步走出踉跄卻堅定的腳步。
‘我要盡快好起來。’
時間一日日過去,悲傷似乎也沒有那麼濃烈,她身上的傷口漸好,不知名的醫者留下的藥極其有用,她身上的傷疤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痕迹。好在柔柔并不是武林中人,對枕家明顯的外貌特征并不熟悉,這偏遠的住所亦無任何人造訪打擾。
盡管如此,她還是習慣用刀削去發尾泛紅的部分,盡力掩蓋自己身上屬于枕家的部分。
2.
夜色朦胧,世界籠罩在月色暗淡的寂靜裡,古樸的房間内黃紗飄揚,一道修長高挑的陰影藏在半透明的紗簾後,手指輕動,悠揚低沉的胡琴聲随着朦胧的布料流瀉而出,無聲訴說着主人的思緒。
涼風從門外吹入,吹散一地悲涼,曲聲無聲無息地停了。
“很優美的樂聲。”不知名的人仿似是被樂聲吸引而來,黑色的長發蓋住半張臉,若有所思地透過紗簾看背後的人影,“令人不禁感同身受……那個人對你而言一定很重要,讓你深深思念。”
紗簾後的人沒有言語,他向來不慣談及自己的事情,擺弄胡琴的手放下。
“是豔妹嗎?”随意踏入他人居所的人繼續問。
紗簾後的人有了反應,他慢慢睜開眼,眼眸平靜的不着半點绮念,“逢她所救,我隻有感激。”
“哦?”她撫了撫寒涼的袖袍,想起武林上的傳聞,幽幽歎了一口氣,仿似感歎道:“谷中姐妹大多是受了情傷而來,居住在此,久不見異性,你的到來,倒是引起了不少議論。”
霜白的月色透過窗口蔓入房内,起阖的紗簾露出白色的衣角,他垂下眼簾,“待傷好後,我會盡快離去。”
瓊玦聞言低笑了一聲,“我非是如此意思,隻是擔心谷内浮動的心思,會打擾到你。思情萌動畢竟是人之常情、天性,難以喝免。”
他默然了許久,耳邊浮起了胡鬧一般的玩笑話語,是他已許久不曾聽聞的聲音。遙遠又熟悉的記憶一幕幕展現,使他說出接下來的話時,臉上的表情依舊平靜淡然。
“我已有中饋。”
這幾乎是一道無解的答案,将所有可能性抹殺在既存事實之下。
多年前曾有一道傳聞,關于已經香消魂散的枕十四和羽人非獍。那幾乎不可證的過往,今日,在紗簾後的人口中得到證實。
瓊玦内心笑了一聲。即使是真實存在的事情又如何?即使擁有着南武林世家的出衆身份又如何?死人罷了,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幹涉塵世之人,而活着的人,不可能永遠沉湎在過往之人的記憶中。
“抱歉。”她假意地道歉,一副并不想勾起他人心緒的模樣,卻又勸說般地走近了一步,對紗簾後的人道:“但伊人已逝,而人生在世,總是要往前看。”
紗簾後的人的氣息一下子冷了下來,不再言語。
以一個并不算熟悉的人來說,她說這句話已是逾矩。
瓊玦意識到自己太過心急以至于說錯了話,正想開口補救,門口踏入了熟悉的腳步聲。
是姥無豔回來了。
“姐姐。”姥無豔看到房内的身影,有些訝異。
她轉過身,對身後的人溫言:“是豔妹,你回來了。”
姥無豔點起燈,搖曳的燭火印出三個人的身影,她奇怪地看了一眼紗簾後不言不語的身影,問瓊玦道:“姐姐為何忽然來訪?”
瓊玦低低應了一聲,解釋道:“受到公子樂聲吸引,不由自主來到,未向豔妹打招呼,失禮了。”
姥無豔未曾多想,連忙道:“我們情同姐妹,哪有不歡迎之理,姐姐請坐。”
“不用了。”瓊玦擺手拒絕,今夜目的已成,可惜姥無豔回來的太不是時候,她想了想道:“夜深了,不打擾豔妹休息。”
“我送姐姐。”
姥無豔跟着瓊玦走到門外,離去時,瓊玦故意輕輕歎了一口氣。
“姐姐何故歎息。”姥無豔扶着瓊玦的手臂,疑惑地發問。
“方才無心之言,似乎不小心觸到了公子的傷心之處。”瓊玦緩緩的道,“我非是故意提起他逝去的妻子,唉,都怪我說話時不曾着心。”
又是一聲歎息,額間長發滑落擋住說話者的眉眼,藏在發絲後的眼神惡毒冰冷,就像一隻設了陷阱,潛伏在黏絲旁等候獵物落網的斑斓蜘蛛,藏在陰影中伏着軀體,一言一行都充滿了陰謀的味道。
逝去的妻子。
姥無豔不曾深入細思,隻當瓊玦擔心自己是否冒犯羽人非獍,輕聲安慰:“姐姐也是無心之失,我會代為解釋。”
“何必為我的無心之失再傷他一次。”瓊玦滿心憂愁般,擡手按在姥無豔手背,仿似無心般感歎:“世人常說男子薄情,也有像他那樣的人。唉……他對妻子生死不渝,恐怕再也不會愛上其他女子。”
自然也不會因為姥無豔的容貌而移心。
姥無豔沒有說話,經過了那些事,如今她心如槁木,再也無心情愛。
“抱歉,我說的太多了。”目的已成,瓊玦拍了拍姥無豔的手背,“我先回去休息了。”
說完,她快速抽身而去,思考着下一次來訪的借口。
留下姥無豔在院中呆站片刻,緩緩轉身入房。
*
羽人非獍從不曾提及已經不在塵世的人,給人一種似乎不去提及,對方就還活着的錯覺。可不經意時,姥無豔會看到他在安靜注視着什麼,有時候是飄落的花瓣,有時候是蹁跹的衣袍,有時候是遙遠閃爍在窗口處的一抹淡色陽光,卻有時候隻是風掠過枝頭的沙沙聲。
一切的一切,好似與那人無關,又好似都與記憶中的人有相似之處。
傳聞南武林枕家一脈,皆是血脈相傳的顯眼外貌,金發而藍眼,發尾泛紅。其中唯一的一位與羽人非獍相交的,則是以梅為名的枕家十四。
思念存于無聲無息,思念存于無處不在。仿佛已經成為一種習慣,融入血脈,眼底再也印不出他人的身影。
那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姥無豔偶爾會思考這個問題。
人世間的情愛,能毀滅一個人,也能鑄造一個人。
自己或許注意不到,可在旁人的眼裡耳中,一舉一動,都寫滿了另一個人的身影,豁達、樂觀,掩藏在言語中關心與開解。一切的一切,都和武林上傳說的人截然不同。
何其幸運。
又何其不幸。
斯人已逝。
3.
枕凋梅的身體一日比一日好轉,雖然還是不能走動太久,可她已經能自己推着輪椅走好長一段路。
偶爾她會看着附近的青竹發呆,翠綠色的枝芽印在白雲上,幾分像羽人非獍的身影。
每每想起的時候,難免會傷心,可她卻不再流淚。
以前難過的時候,總有人來安慰她,可是現在她身邊沒有了依靠的人,總要學會自己長大。
這日,枕凋梅看到柔柔掩着淚眼回來,告訴她,家裡母親病重,自己去尋谷主的義女姥無豔,欲求姥無豔幫助自己出谷,可惜被拒。她下一步打算去尋谷主一談,她去意已決,以後不能再照顧她。
柔柔看起來幾分愧疚,似乎是為了自己不能再照顧她而傷懷,又擔心她一人無法好好照顧自己。
“八婆啦。”枕凋梅啧了一聲,當即起身表演了個高踢腿,給她看看什麼叫做人殘志不殘,“林北好歹也曾經是縱橫武林的大劍客,怎麼會因為區區沒人照顧就餓死?與其關心我,不如想想怎麼出谷,你母親的事情更重要不是嗎?”
柔柔悲傷的心情被她一鬧,似乎好了一些,她擦擦眼淚,無奈道:“你連頭發怎麼梳都不知道。”
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縱橫武林的大劍客,一遇到生活上的事情,就笨的好似沒出過門的大家小姐,白水煮粥都能造出黑暗料理,真不怪自己會擔心她不能照顧自身。
被戳穿了謊言的枕凋梅也不生氣,明明需要在柔柔的幫助下才能安然坐回輪椅,口中還振振有詞狡辯:“你不懂,頭發不梳這叫飄撇,流行的很。”
“哪門子的飄撇。”柔柔失笑,當真好奇這人以前到底是怎麼活下來的?
她拿梳子順了順枕凋梅淡金色的長發,安靜片刻。似乎下定了決心,問她:“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枕凋梅陷入沉默。
如果離開絕仙谷,她多半會被家裡的哥哥找到并帶回枕家,那時候要想出來,恐怕就沒那麼簡單了,哥哥們絕不會讓她再涉武林。況且自己身上的麻煩太多,現在武林上也不知道是什麼情況,跟着柔柔出去,萬一再遇上罪惡坑或者異度魔界的人,恐會累她下水,不涉武林的人就不該和武林上的人有太多牽扯。
“出去做什麼,這裡沒煩沒惱,有吃有住,不比在外面餐風露宿強。”枕凋梅想了一會,還是決定先養好傷再說。雖然生活可能會麻煩點,大不了天天吃生果,反正她也沒聽說過武林上哪個俠客是因為生活不能自理死掉的,“好啦,别苦着一張臉,能夠回到家裡人身邊是好事,我們來想想怎麼和谷主說吧。”
她渾然不在意的樣子打消了柔柔的憂心,她坐在枕凋梅身邊,看枕凋梅拿出紙筆,煞有其事地寫上幾個大字。
——逃離絕仙谷大作戰。
……方才不是才說這裡沒煩沒惱,有吃有住,怎麼一轉頭就好似把這裡當做什麼狼窩虎穴般的地方。
柔柔果然還是不懂所謂武林中人的思維。
*
柔柔本以為自己或要付出慘重的代價,才能離開絕仙谷。卻沒想到本說不願幫助她的姥無豔,在最終關頭依舊是出面助她一力,與瓊玦對峙,讓她得以最簡單的從此不可再回絕仙谷作為條件出谷。
比起預想中的下場,這樣的結局已堪稱完美。
隻可惜……
想到屋中那名身受重傷的少女,她終是鼓起勇氣,再次踏入姥無豔的房中。
吱呀作響的木門,柔柔小心走入房内。分明是如日中天的時間,房内卻垂簾盡落,窗口留下一道淺淺的縫隙,不知從何處吹來的花瓣孤零零地躺在地面,餘晖照亮小小一片方寸之地,像是黑夜中一絲微光。
“嗯……豔姐不曾回來嗎?”
柔柔正欲往裡走去,身後忽而傳來一道聲音,止住了她的腳步。
“屠柔柔。”
是瓊玦,身為絕仙谷大弟子,她手段狠厲,是谷中人皆忌諱害怕都存在。被她尋上,柔柔心生幾分恐懼,連忙俯身行禮,“巧姬。”
“不必多禮。”瓊玦今日意外的好說話,連忙上前扶起她,視線在她垂下的眼眸中掃了一眼,眉尾一挑,輕聲問:“你還未出谷,是有何要事尋豔妹嗎?師尊方才帶她外出,恐怕一時半刻回不來,若是不介意,我可代為轉達。”
柔柔繃緊肩膀,忍着抽手的欲望,低低回答:“巧姬諸事纏身,柔柔怎敢勞煩。”
“你這麼說就見外了。”瓊玦輕笑一生,擡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落在皮膚上的溫度,冰涼柔滑,令人不寒而栗,“既來到谷中,衆人皆以姐妹相待,哪有什麼麻煩呢,還是……你信不過我?”
說到後面,瓊玦話語轉輕,一如攀爬在脖頸之上的蛛牙,露出鋒冷劇毒的色澤。
柔柔内心一跳,連忙道:“怎會,隻是……隻是放心不下南枝。”
南枝……哦,是那位被人遺棄在谷外的女子。
瓊玦不在意道:“不必擔心,你既離去,我自然會安排他人代為照顧。你家中母親之事更為重要,早日離開吧。”
當真會安排人照顧嗎?
柔柔不敢相信瓊玦,卻又不得不屈服于瓊玦往日的聲望。還是請其他姐妹給姥無豔留訊好了,柔柔這麼想着,無奈施了一禮,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待柔柔離開後,瓊玦才看向紗簾後靜默不語的男人,聲音放柔:“繁瑣小事,打擾公子平靜了。”
“無妨。”羽人非獍不欲自己的存在造成困擾,是以方才一直沒有發聲。不知為何,聽到南枝這個名字的時候,他總有一種莫名的心緒缭繞,羽人非獍垂下眼,語氣幾如夢遊,掩飾在毫無起伏的話語中,“身為朋友,擔心朋友也是該然。”
“是啊,谷中姐妹境遇相似,難免同感其身。南枝也是可憐人,被何人遺棄谷外,是柔柔央求谷主将她留下照顧。”瓊玦佯裝同情般歎了一聲,“不說這些事了,今日谷内又開了幾樹繁花,公子久居室内,何不趁着今日夜色時出去散散心。若介意谷内姐妹,我可先喚人退下。”
“不必勞煩。”羽人非獍并無心思賞景,靜了一會,他問起那名令他在意的女子:“既是被人遺棄在谷外,代表她非是自願前來,不曾詢問她家人嗎?”
意識到羽人非獍對此人格外的在意,瓊玦内心有些不耐。
南枝,梅花,真是讓人喜歡不起來的名字。
她假裝沒有聽出羽人非獍的言外之意,沉思了一會,惡念又起,“她不曾提起過自身之事,想來也是,來到谷中之時,她渾身筋脈寸斷,面容盡毀。唉……容貌對女子而言何等重要,谷中姐妹不想再觸碰她傷處,故而任由她與柔柔獨居在偏遠之處。”
筋脈寸斷,容貌盡毀……
一陣冷風拂過,吹起紗簾一角,透過若隐若現的縫隙,他的目光落在地面上孤零零的花瓣上。離開枝頭諾久,花瓣邊緣起了一圈淡淡的皺褶,而中間尚未完全褪去的粉色帶着殘破的生機,仿似依舊在掙紮求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