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恒青在七中待了十幾天,大緻摸清了這個班級是怎樣一個情況。教室前半截坐着的大部分是比較安分會學習的學生,平時隻是小打小鬧,也不說髒話。後半截則十分粗犷,男生密度高,也許是條件有限,所以才沒人頭一個小黃毛。上課時不是嗡嗡嗡就是鬼子進村乒乒乓乓空龍抗狼,總有各種東西被抛來抛去,總有各種聲音一起再起。東邊一聲他媽的西邊一句我操,最多的是聽不懂的“吊……”
但奇怪的是,這種嘈雜并不怎麼影響學習,反倒是給了他前所未有又難以言說的感覺。大概是他們現在都還處于鬧騰的年紀,相比于安安靜靜環境裡每個人都正襟危坐,更願意在一片不過分的喧鬧中随意以各種姿勢搞自己的小動作。加上本來上課壓力就不大,老師管得還不嚴,競争的緊張感半點不見。就算上晚自習時轉過身用正常音量跟人講話都沒幾個人聽得到,差點就自由了。
還有外面的夜晚,因為建築少且矮,最高不過三層,路燈不多但也夠用。仰頭就是滿天星光或月明風輕,走在路上吸進肺裡的都是新鮮空氣,有時還隐隐約約地摻着草香。
這感覺,不能說差,隻能說,好像還可以。
某天晚上,看班的老師來得晚了些,十幾個紙團在一堆黑乎乎的頭頂上亂飛,公平且毫無規律地砸中任意一顆具體的可能的頭。
程遠藝短短時間裡被砸了三下,忍無可忍在座位上罵了句:“神經病啊!”然後把扔到自己的那團紙用力地遠遠地丢進了門口那邊的垃圾筐。
李心悅也被擊中了好幾下,紙團砸到人的聲音還有點清脆。她在那稀稀疏疏的清脆聲中喊了好幾聲“别扔啦”,起到了有聲無用的效果。
程遠藝又中招了,直接把筆撂下,癱坐在位置上。她看向李心悅,想知道這種情況下她當班長會采取怎樣的行動。
很快,隻聽得李心悅一聲大喊:“别扔了!!誰扔誰喜歡我!”
霎時間整個班的人都看向這位豪言壯語擲地有聲的勇士,教室被下了毒似的瞬間就啞了。程遠藝目瞪口呆地無聲笑了出來,看向李心悅的眼神裡全是欣賞,心想這招好!出乎意料出其不意,簡直一招制人。
她一下子就想到下次中午上樓的時候該怎麼辦了!
毒效隻持續了兩秒,紙團們很快又開始四處造孽。程遠藝嘴角的微笑還沒消散,就這樣再次把一團紙壓實,沒轉眼珠直接給它扔進了亂葬崗。
下課之後程遠藝和夥伴們去了一趟廁所,回來的路上竟然看見了一個高高瘦瘦眼睛很亮的小男生。那小男生穿着白色的短袖短褲,一臉腼腆地和其他幾個人講話。程遠藝認得他旁邊的幾個一溜穿着緊身褲的男的,是她姐姐的同學。
偏黑的皮膚和亮亮的眼睛,一闖入視野就是近十分的熟悉。簡直不能說像某個人,而是就是那個人!
程遠藝盯着那小男生看了好幾秒,那羞澀的小表情和青澀的笑容,難怪旁邊幾個男的目不轉睛看着他一直說。
從宿舍回到教室後,程遠藝在位置上胡亂翻着生物書,專門挑着圖看。“刷刷刷”的聲音掠過小半本之後,她往後一靠,笑嘻嘻地說:“哈哈哈曾曾,我好想掉進豬籠草裡看看什麼樣的啊,哈哈哈……”
文恒青剛好在書包裡翻東西:“那你要變成一隻蒼蠅才行。”
“哈哈哈那我還是别掉進去了…還是你來掉吧曾曾…”
文恒青笑着擡頭看她:“你有點像下雨之後長出來的一種植物。”
程遠藝直起身:“哦?是什麼呀?”
文恒青:“是筍優。”
程遠藝抱臂,眉毛動了動:“哈?”
他怎麼跟夏狗說一樣的話?
但她很快又回歸了天真無邪的笑容:“那你像選種子的時候的一個動作。”
文恒青奇道:“什麼動作?”
曾詩婷看她:“什麼動作?”
程遠藝微笑着說出一個字:“颠~”
文恒青:“……”
曾詩婷默了一下,微微轉過頭,捂着嘴笑,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矜持且明顯。
文恒青看着程遠藝不說話,目光又懵又迷茫。程遠藝添油加醋地說:“你不知道嗎?看了喔。”
抖,抖,抖,雙手在空中虛抓着什麼,按着一個不是很講究的節奏動作潦草地上上下下起起落落。同樣上上下下起起落落的還有一對追随空氣的眼珠子。
看起來确實挺颠的。
程遠藝演示完一遍之後看向文恒青:“怎麼樣,說的對對不對?”
文恒青笑了笑,眼睛往天花闆上看,看到了白光晃晃的燈管,無言轉過了身。然後很快又轉了回來,手往書包掏了掏,撈到東西後又轉了回去。
程遠藝和曾詩婷笑得更厲害了。
教室兩邊走廊上的學生哈哈大笑,飛來跑去。笑鬧聲踏在夜色裡,所有人心無繁雜,無憂無慮,這樣的夜晚簡直比歡樂的太平洋還要太平。
文恒青聽到外頭人在水泥地上奔跑追趕的聲音,後面的人說:“曾曾,你看,有狗。”
他看了看兩邊的走廊,緩緩回過身,問:“哪裡有狗?”
程遠藝顯然沒料到他會轉過來,竟然也面不改色地把手放到他眼前,叮了叮,說:“這裡啊。”
說完之後她才笑出聲的。旁邊曾詩婷的肩膀今晚第二次不受控制劇烈地抖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