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好想過去擁抱，但隻是看着，盡最大力氣壓制内心的狂喜，不讓它們破壞氣氛。

他更意外的還在後頭。程遠藝一個側轉，臉上較平時白了很多，分明和之前長得一樣，卻一下子認不出來了。某個瞬間他甚至懷疑他媽媽是不是接錯人了。

但是很快他就不懷疑了，程遠藝看見他了。那雙眼睛對着他笑，就是再熟知不過的喜愛。可是她好像沒什麼變化，卻好看了許多，就連臉頰邊的碎發動一動都是撩撥人心的。

文恒青這下子理解昨天青枝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了。

遠藝好漂亮啊。

文恒青恍着神，青枝和程遠藝已經走到了他附近。他的手跟自動似的，拉開了身側的椅子，示意她坐下，坐這。

“謝謝。”

程遠藝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甜，文恒青完全沒想過自己有一天能在自己住的地方的早晨，有這樣子的聽見。

“不客氣。”

想到兩人之間像說客套話一樣的客氣，程遠藝忍不住用手背掩着嘴笑。

文恒青回頭去看自己親媽，青枝笑得有點懂又有點邪迷，似乎在說小子你挺會。

文恒青對此已經有點見怪不怪了，把洗好的草莓推到青枝面前，請她吃。

“謝謝小青青。”

把另一碟推到程遠藝面前，程遠藝看了草莓再看他，沒說謝謝，因為她不想像個機器人。她仰起臉看他，沒說話，眼睛像光照溪水，清澈見底。

他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喜悅快要溢出來了，文恒青想戳一下她的一邊臉頰，但心裡動了，手還是靜止的。

銀阿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把早餐都端上了桌，程遠藝看着盤子裡的各種食物和眼前的空碟子叉子，一時竟不知從何下手。

文恒青在一旁問她：“你能喝牛奶嗎？”

彼時程遠藝還不知道什麼叫乳糖不耐受，她以為自己的胃能吃遍全球。

“能啊。”

“那你試試這個，這個特别好喝。”

文恒青拿起桌上的玻璃容器往她杯子裡小心翼翼倒奶。這本來是青枝打算做的事，沒想到被小青青搶了先，于是轉換策略，往程遠藝的盤子裡搬運食物。煎蛋，煎吐司，烤培根，無花果，沙拉……每一種都搬一點，把瓷白的碟子堆得五顔六色，像小孩子野餐時用的飽滿的小籃子。

程遠藝很矜持，吃得比平時慢，每一口都小了許多。以防她突然需要回話。

文恒青給她倒的牛奶香香的，甜得恰到好處，感覺一直喝下去都不會膩。從前她以為甜的牛奶隻有旺仔，但她其實不是太中意那個味道。就像某些鮮花一樣，她知道好看，但好看也不一定喜歡。幸好世界上還有别的好喝的甜奶，讓她被吸引而感到喜悅。可能這就是程秋雨說的煉乳加牛奶，帶着新奇的味道。

無花果她第一次見到真的。至于她為什麼知道是無花果，是因為六年級的時候，剛上初中的姐姐從學校拿回來一本書，上面有各種植物的介紹和黑白照片。

村裡有一種樹，上面的果長得也很像無花果，但應該不能吃，因為從沒見過人摘來吃。這種樹長的地方比較陰暗潮濕，有一種怪怪的味道，把果子從枝上帶走時，還會留下膠粘液，很難洗掉。她在求生紀錄片裡看過有人吃無花果，但看不清無花果長什麼樣。求生的是一對夫妻，男的把果直接一口丢嘴裡嚼吧了，女的給果子掰成兩瓣，即使是在求生的情況下也不吃皮。所以程遠藝并不知道怎樣才是正确的吃法。

程遠藝叉起一塊，問右邊的文恒青：“這個怎麼吃啊？”

文恒青剛咽了口奶，聽她問自己，用一旁的濕巾擦了擦手指，重新從盤子裡拿了塊無花果，動作很小心，把皮給剝了，放到程遠藝碟子裡。

“是這樣子啊。”

青枝學程遠藝的語氣講話：“折樣子啊～帶皮吃也可以的。”

“哦？”

青枝說完就叉了塊帶皮的直接送到了嘴裡，動作斯文地嚼嚼嚼。

程遠藝又轉頭去看文恒青：“蕪~你喜歡剝皮的呀。”

“我……是的。”

青枝掩唇偷笑，沒想到這小子這麼會。

一頓早餐下來很和諧，三個人吃東西的時候話不多，但也不尴尬。

程遠藝本來什麼也沒帶，但青枝送了她一個精緻可愛的小斜挎包，能裝一些小物件，還可以放手機。

早餐過後三人到客廳沙發上坐了會兒，把需要的東西放進包裡，順便檢查一下有沒有缺了什麼。文恒青往程遠藝的包裡塞了包濕巾和另一件小東西，程遠藝沒見過，重新拿出來看，發現是一個小藥包，放了碘伏棉簽和創可貼之類的東西。

程遠藝把東西夾在兩指間甩了甩，笑道：“怎麼連這個都想到啦？”

“因為從前出現過需要它的時候。”

程遠藝正待回話，青枝在茶幾對面叫了他們一聲，兩人一齊回頭。程遠藝發現她手上拿了個相機模樣的物件，但是顔色樣式和裝飾都很可愛，不像正經相機。

“你們坐好啦，給你們拍張照。”

程遠藝立馬正襟危坐笑得僵硬，青枝重新探出頭，笑着說：“遠藝你不用這麼拘謹的呀，你們不是好朋友嗎，小青青，坐好啦。”

程遠藝眼中閃過異樣的光芒，狀态自然了許多，不知想到什麼，笑起來整個人都生動了。青枝捕捉到這一刻，立馬蹲下……

咔嚓。

鏡頭方向傳來閃光，随後相機頂部一張白色紙緩緩冒出。青枝把白紙摘下放到茶幾上，繼續拍下一張。程遠藝覺得有趣，笑得更燦爛了，随後眼前又是一閃。

青枝站起身檢查照片，程遠藝知道拍照已經結束了，眼睛也跟着相機動，想看成品，又不太敢，怕自己不好看。

文恒青率先站起把照片拿到手上查看，程遠藝在他身邊，發出疑問：“為什麼顔色這麼淺啊？這張還是白的。”

文恒青：“它在成像，等一下就好了。”

青枝把拍立得放包裡，也湊過來跟他們一起看，但還是看不出什麼。

“客廳溫度低，到外面成像就會快很多了。你們去外面等我吧，我去開車。”

程遠藝一聽到車就有點怕，拿着照片的手抖得更快了。

文恒青就像知道她在想什麼一樣，輕聲安慰：“你别怕，不會暈車不會難受的。”

這聲音裡有九成的把握，把程遠藝給整奇了，直直看向他眼睛。文恒青沒忍住撥了下她頰邊的碎發，讓她先到外面他等下就來。

程遠藝站在院子等青枝把車從車庫裡開出來，這時太陽已經現身，氣溫逐漸上升。白色相紙上的圖像很快變得清晰，程遠藝本來以為她和文恒青兩個人會顯得不太和諧。

但事實證明她想多了，青枝的拍攝角度讓整張照片看得令人舒适。照片隻照了兩人的上半身，文恒青坐着的時候比她低了一點。她剛才沒好意思回頭，不知道文恒青原來笑得這麼高興，眼睛水靈靈的。

青枝給自己和程遠藝從臉蛋到脖子到胳膊都打了足足的防曬，程遠藝整個人看着都比平時白了幾個度。不知道是不是青枝給她照好看了，照片上的兩個人給人一種很适合靠近的感覺，看起來真的像好朋友。

她聽到文恒青叫了她一聲，轉身想把照片給他看，卻被輕輕套了副墨鏡。奇怪的是，視野并沒有變得黑乎乎的，反而像剔除了某些雜光，給世界添了層高級濾鏡，看東西都更清晰舒服了。

程遠藝感到神奇，四處張望，轉了個圈回來，看文恒青像在看電影。但他是具體的，比電影還觸動。她想上手摸一下他的臉，卻在美好景象終于沒有屏幕或者紙張隔着的時候，不敢輕舉妄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