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規下意識擡頭,蓦地向聲音來處望去。
又是更漏子的梆音。
這聲音傳得遠,但她仍是一聽便知。她永遠都不會忘記的,響在自己少年時那一場鏡花水月破碎時,那獨屬于重影門更漏子的梆音。
前些日子遭到江南道不良帥與更漏子的截殺時,那道梆音更是穿透了這十餘年時光,與記憶中的轟然共鳴。
聽梆音傳來的方向,大抵是在城外,且離她這邊并不是很近。她與更漏子頗有些淵源,因而聽得出如今這道突兀梆音并不像是來特意找她麻煩的。
她凝神聽着,不過多時,那邊梆音又起了一聲。
發生什麼了?
何子規想起來初至洪都城那一夜,燕歌說他領了玄鷹符後與更漏子合作,一同捕殺“魅影”殘餘。那時更漏子雖然隻是敲梆,并未真正對傅敏出手,但并不代表更漏子會輕易放過他們。
玄鷹符是上面那位所下,更漏子,那可也是那位手中的刀。
如今隻怕此番更漏子所做之事,與她昔日戰友、或是什麼故人相關。
想到這兒,她便不能再坐視不理,将還未晾幹的外衣拿過來穿好,沒有戴幂籬,順着窗子潛出屋外,徑直往梆音來處而去。
長夜寂然,惟有鴉青身影悄然掠過,溶于夜色。
···
洪都城外,永安镖局。
一座白牆黑瓦的寬敞院落正坐落于此。镖局背靠樹林、面臨官道,門兩側的立柱塗着朱紅,上挑着兩盞燈籠,各隸書“永安”二字——這是江南道内,最出名的镖局之一。
雨聲穿林打葉。
一道人影伫立永安镖局門前。
耐心地等了一會兒,他再度擡手,重重地敲了一下手中的打更梆。
梆——
這一聲比先前的更險,如野獸露了獠牙。梆音倏然間蕩了開去,就連镖局後的樹林都受不住般簌簌地落了葉。頃刻間,永安镖局内亮起數點燈火,像是睜開了眼。
“不知閣下深夜造訪,有何貴幹?”
镖局内傳出的是一個男子的聲音,聲音用内力送得遠,隻是顯得有些中氣不足,間或夾着斷斷續續的咳嗽聲。
一身病骨,卻持丹心。永安镖局當家,蕭瑾。
随後,镖局門向兩側打開,裡面的人舉着火把或是燈籠,已是嚴陣以待,而被他們簇擁在正前方、倚在拐杖上的人,便是他們蕭當家。
看上去他們早做好了相應的準備。
“蕭當家應該清楚,有些人,是不能藏的。”
沒有多餘的客套話,更漏子開門見山,卻仍也隻是含蓄的意有所指。镖局内人手衆多,可是隻要他手裡還有這麼一個打更梆,那對面就始終要對他有三分忌憚的,而“三分”這個數字,還是靠着人數生生壓下去的。
“我倒是聽不懂閣下所言了。我們永安镖局一向守規矩,又藏了什麼不能藏的人呢?”
“這就要問問蕭當家你自己了……或者說,問問劉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