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後來柳非質問過劉小别為什麼接吻會這麼熟練,上來就是個深吻,是不是和别人偷偷地親過。對此劉小别清了清嗓子表示他太冤枉了,做情報打探消息見多識廣,自然什麼都看過了。
“什麼都看過了——”柳非一臉懷疑地說道,“你還看過什麼?”
“哦,你放心,我最多就看到脫衣服的地方,然後就換烨柏去盯着了。”劉小别說道,“所以你不必太在意。如果你真的擔心,可以親自來試試。”
“滾!”平時妙語連珠的記者小姐,此時隻能言簡意赅地說出這樣冷酷的一個字。
最終柳非和劉小别兩個人都沒有留在北平,盡管他們倆什麼都沒多說,但他們都知道現下兩個人是談起戀愛了。雖然認識了多年,但是一直都在針鋒相對,固然兩個人喜歡較勁,但好好珍惜自己才最重要的。
身為微草的兩個重要的成員,他們犯不着留在這裡,以身試險。
劉小别安排了自己的兩個屬下繼續留在這裡,讓他們最遲在六月底撤離。隻是沒想到他們最終卻隻走了一個,另一個則是永遠的折在了北平。
“消息是重要,但是有人命重要嗎?”劉小别看着手裡的信,把它團成一團,丢進了火爐。
柳非看着他沉默的模樣,有些擔憂地說道:“你有什麼不滿的情緒,還是發洩出來吧,這總比你憋着要好。”
“抱歉,讓你擔心了。”劉小别的聲音有些悶,昔日驕傲的少年,如今卻有些頹唐:“我手下很少出現這種事情……”
“誰也沒想到隻是晚走了幾天,盧溝橋就出事了,你已經下令讓他們撤離了。”柳非歎了口氣,走過去抱他。
“小别,我們還要在山東待上多久再去金陵?明明這裡離徐州很近的,轉個彎就到了。”
“等到開春了再去吧,現在太冷了,你的腿傷不太方便過去。”劉小别把火爐拿得近了些,又握住了她的手:“你的手太涼了,暖一暖。”
“嗯,你也暖一下。你這兩天染上風寒,咳嗽的也挺厲害的。”柳非照做了。兩個人正含情脈脈,相顧無言時,劉小别忽然歎了一句:“如果北邊實在守不住了,你就去西南吧。從金陵過去,多帶些藥,那邊多雨……我很擔心他們會轟炸山東。”
柳非說道:“那我必須要帶上你。”
“我是你的藥嗎?”劉小别低低地笑了起來:“其實,你也是。”
柳非沒聽清他說的是什麼,因為房門突然被人敲響了。她過去開門,被寒風吹吹得了個哆嗦,卻見敲門的人是周烨柏,隻見他頭發上沾了不少雪花,神色間寫滿了焦急。
柳非頓覺心裡不妙,忙迎他進來:“是烨柏啊,快進來暖和一下,外面竟然下雪了?你怎麼都不帶把傘啊。”
“你也快進來,别凍着你。”劉小别看她一眼,催促道。見她已經關好了房門,他這才偏過頭看向周烨柏,瞧見好友神色不豫,他的面色也跟着冷了下來:“出什麼事了?”
“金陵,就是南京……它被日軍圍住了!”周烨柏語氣沉痛地說道,“金陵可能是再一次的旅順,但是那裡現在還有好幾十萬的人在啊——”
柳非險些沒有站穩,她覺得她現在整顆心比外面的雪還要涼上一些。
“你說什麼?!”劉小别劇烈地咳嗽了起來,雖然他第一時間産生的想法有些自私,但是柳非卻很理解他。十萬人都被困于金陵城——金陵是微草的重要據點,那麼微草此次一定是遭受重創,那是他們所有人的心血。
如果不是因為她有舊傷,他們兩個原本也是要去金陵的。
“柏清好不容易才把消息傳出來……”周烨柏又低聲說了些什麼,柳非不太記得了。她的心情比劉小别好不哪裡去,那是前輩們一手創建的微草,在亂世之中,他們卻也如同浮萍一般,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
王傑希和他的愛人是如此,整個微草如此,而他們亦如此。
區區微草,生于毫末,毫末之草,可以成原。
然而,火燒草原之後,真的可以春風吹又生嗎?
微草被困于金陵城,王傑希和他的愛人困于這亂世故國,而她和她的救命良藥,則困于傷病。
什麼偶感風寒,都是假的,那是劉小别騙她的,他以為她不知道嗎?他胸口的彈痕和藏在包裡的止痛藥,又是騙誰呢?這一準是在什麼她不知道的地方,在兩個人沒有在一起的時候,他偷偷落下的舊傷吧……
她決定了,她要日日守在劉小别身邊,不要讓他們再添新傷,不然再好的良藥,也會因此枯萎。
柳非開口說道:“柏清的事……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很無力,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希望我們現在在金陵陪着其他人,不管能不能熬過這場圍城,至少大家都在一起。”
“不,我很慶幸你不在,雖然很自私,但這太讓人後怕了,我完全無法想象……”劉小别說道,“接下來我們不能再閑着了,這裡比金陵雖然差上許多,但我們聯絡不上組長和前輩他們。”
“所以停在這裡隻能是暫時做出的選擇,除了想辦法營救那裡的同伴,我們還要繼續發展微草。”
“好。”柳非點了點頭,心下卻有些惴惴,她害怕了,大家在微草上傾注了多少她是知道的,她害怕微草還會遭遇同樣的重創。
袁柏清是劉小别的摯友,雖然他素日隻叫他袁同學,稱呼聽起來十分疏離,但她是知道他其實很在意這個好友。
如果他出事了……
她不敢想。
“那我回去準備。”周烨柏與他們道别。柳非送周烨柏出去,聽到了劉小别刻意壓低的咳嗽聲,她看着外面一點一點積起來的雪,想到入侵的敵人,想到被困在城中的故人,還有那依然在笙歌太平的高層們,她突然覺得有些意難平。
這次她不為自己,而是為了他。
她為劉小别,感到意難平。
5.
敵人南下的鐵蹄被阻在了徐州,所謂三個月滅亡華夏的妄想暫時破滅,然而在這場會戰後,他們究竟是會被激怒還是會另有謀劃,一切不得而知。
南京之圍被解後,袁柏清傳出來了消息,他避在外國友人開設的安全區裡,僥幸躲過一劫,現在已經前往西南了。據親眼所見的周烨柏所說,袁柏清現在的狀态很不好,曾經的富家子弟,如今整個人都籠罩着一股喪氣,宛如這進入春天後,依然陰雲密布的天空一般。
“大概會下一場大雨。”柳非看着這個天氣,有些發愁。她的腿傷雖然調養之後好了很多,但是在這樣的天氣,依然會隐隐作痛。
隻是她更擔心的,其實是劉小别。
她把自己的止痛藥都放到了劉小别藏着的藥瓶裡。
劉小别最終還是讓柳非先行去西南,兩個人要在徐州,就此别過。
“你一定要來找我。”臨行之前,柳非說道。
“好,我會的。”
其實徐州會戰已經要打響了,因為南京已經被占領的緣故,要想去西南就必須換條線。柳非走的很不容易,劉小别甚至沒能來送她,據說他是去了滕縣。
柳非坐的那班火車剛走,後面的鐵軌就被炸斷了,她坐在火車上翻着自己的包,忽然神色一凜——她的包裡哪來的這麼多藥?
好像是臨行之前,周烨柏往她包裡塞了什麼東西,而且也是他告訴她,劉小别不能來送她。
柳非焦急地翻着這一瓶瓶寫滿了外文的藥,突然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