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念書，雄父怎麼辦？”

“家裡有我。”

序言張張嘴，最終沒有說什麼，回去找雌父，通過星盜的渠道，證實了自己的猜測：那根手杖确實是卓舊早年的一件愛物。不過，早年的卓舊并沒有身體上的殘疾，這件愛物不多拿出來見人。

“我不去念書。”序言在屋子裡喃喃起來，猛地抱住束巨，“雌父。雌父你會站在雄父這邊吧。你會保護他吧。”

他的語言太急切了，束巨都懵了。

“什麼屁話。”雌蟲惡狠狠揉揉崽腦袋，“那可是老子的雄蟲。”

溫格爾會死？不可能。

沙曼雲絕不會讓溫格爾死在其他人手上——想到這一點，束巨詭異地安心下來。他邊覺得搞笑，邊覺得悲怆，将自己塑造成末日騎士爬到溫格爾床上，用臉貼着雄蟲冰冷的手背，無聲地蹭來蹭去，蹭得溫格爾半夜癢得睡不着，擡起手輕輕打他的臉。

“先生。”

“……”

“生那麼多傻逼玩意兒什麼用。軟蛋用！”

“……”

“艹。”束巨憑空揮拳，一通亂打，“還得是老子。”

溫格爾根本聽不懂束巨在放什麼狗屁。這三四年，他經常聽束巨這些屁話，也不再放在心上，直接用傳喚鈴把沙曼雲叫過來，麻煩沙曼雲把束巨轟出去，讓自己睡一個好覺。

身體的衰退迫使溫格爾在退休邊緣徘徊。他第二天早上還要面對長老會的诘問，他需要一個一個反駁那些讓自己退位的說辭，他需要調整到最健康的氣色同那些勢力的人周旋。

“嘉虹……如果嘉虹能夠好起來該多好。”溫格爾忍不住呓語起來。他還帶着導氣面罩，口舌尖的熱氣氤氲話語，遺憾被罩在其中，無人知曉。

他的嘉虹如果沒有那一場災難該會多健康。

軍部居然還想要繼續叫嘉虹去服役，真是該死。他們放寬三年的年限算什麼？是要熬着自己死掉，再把嘉虹丢到遠遠的地方，讓那孩子受二十多年的苦寒嗎？溫格爾出神想着，一時間也睡不着，又覺得束巨帶來的溫度也算可以。

他并不注意大門，也在虛眯中看見廊上燈光照耀一片，一道高大的人影平穩走到床前。

“雄父。”那人影喊他，在暗中露出全貌，“您可以把夜明珠整個交給我嗎？”

嘉虹。

溫格爾并不明白孩子為什麼這麼說。他腦子有些混亂，隻看到嘉虹拄着手杖坐下來，臉靠在自己的耳邊。

“雄父。我等不及了。”嘉虹道：“我已經做好全部的準備，我等不及繼承夜明珠家。”

是嗎？

那你為什麼不在白天來問我？為什麼不在衆人面前問我？為什麼不在我還沒有佩戴上導氣儀時問我？

溫格爾側過頭，注視着那根手杖——他并不知道這是卓舊的愛物，但他猜就是卓舊的東西。因他始終記得在監獄時，卓舊便用一根筆挺的鐵棍充當手杖，一步一颦都是政/客的風度。

“你從不這樣着急。”溫格爾手掌虛撐住床墊，背擦着床頭坐起來，“嘉虹。夜明珠家的一切都是你的。雄父的一切都是你的。”

他的孩子，他手捧着長大的摯愛之子，深深地将腦袋埋在溫格爾的懷中，一如三年前他在溫格爾懷中尋求安慰那般。

“雄父。”嘉虹道：“我在逼你。”

溫格爾擡起手，和往常一樣溫柔梳開孩子的頭發。不同于他喪失生命力的蒼發，嘉虹也好，序言也好，阿烈諾、恭儉良也好，所有孩子的頭發都帶着柔軟的生機。他們鮮活的帶着某個人的一部分，真實活在這個世界上。

“我知道。但你不能背上弑父的惡名。”溫格爾道：“如果是毒藥，你就放在床頭吧。雄父會喝的。是刀，你去把指紋擦掉，别留下痕迹……記得放在雄父的胸口，雄父……”

溫格爾絞盡腦汁，最終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雄父，已經沒有力氣了。”

嘉虹脊背僵硬，他慢慢地從雄父充滿藥味的身體上爬起來。黑暗中，溫格爾看不清他的臉，亦看不清這孩子的動作。他的視力在一團淚水中模糊，将那最後消失在長亮光芒中的形，與多年前的一個人貼合。

“甲竣。”

溫格爾低低地喊着這個名字，閉上了眼。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應該死去，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感覺到死亡是種幸福的釋然。

*

第二天。

溫格爾對外宣布了夜明珠家的新家主，為嘉虹用掉免除服役的特殊權限，厘清四個孩子的遺産，辭掉長老會的職務。

他從夜明珠家主宅搬出去，不顧任何人勸阻的住進垂釣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