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自由選擇自己想要從事的職業，選擇自己的婚姻、自己喜歡的對象、自己的一生。夜明珠家會為這個代表溫格爾人生新開始的孩子奉上豐厚到一輩子用不完的資産。

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

一切都是那麼美好的想象。

“嘉虹戀愛了。”溫格爾對眼前密密麻麻的墓碑們說道：“對方是個安東尼斯。按照血緣關系算，他們是第四代家主分支下很遠的一支。”

遠到蝶翅展開除了藍，沒有和“夜明珠閃蝶”半點相似。

基因檢測也顯示，他們已經是兩個不同血緣的家族了。

不過，到了這一代，安東尼斯家養出個異常漂亮的雄蟲。他們對那個小雄蟲賦予厚望，直接用家族姓氏當做那孩子的本名。

安東尼斯。

即為整個安東尼斯家族。

“嘉虹戀愛了。”溫格爾歎口氣，無奈地說道：“他以為我不知道……我怎麼會不知道。我又不是沒有經曆過戀愛。天啊，那孩子真怕他做出什麼傷害雄蟲的事情來。雄父，我覺得嘉虹需要你的戀愛課程。我根本沒學明白，你全教給甲竣了。”

墓碑伫立在原地，默不作聲。

溫格爾等了一會，直至風聲穿行而過。他恢複到優柔寡斷的少時性格中，忍不住為長子擔憂起來，“嘉虹和甲竣一個樣子。甲竣寫信，他也寫信……不對。是安東尼斯主動給嘉虹寫信。哎呀。甲竣可是主動給我寫信的。他怎麼和我一樣猶猶豫豫。”

嘉虹很多地方像甲竣。

但他畢竟是甲竣與溫格爾的孩子。在繁重課業與巨大的家族責任下，屬于溫格爾的那份溫吞敏感被擠壓到情感中——嘉虹對安東尼斯的感情晦澀又難懂。溫格爾好幾次暗示嘉虹自己并不在意夜明珠家的家産，他希望自己的孩子能過得幸福。

“如果他喜歡，就這樣吧。”溫格爾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在他拒絕諸多雌蟲後，長老會也變換思路開始給他介紹“養子”。

安東尼斯就是長老會看中的養子之一。

他們要溫格爾收養他，要嘉虹與安東尼斯訂婚，要溫格爾宣布安東尼斯是下一代的夜明珠。

這些其實都可以。

溫格爾唯一不同意的是“嘉虹不能擁有實權”。他強硬要求長老會廢除這條隐形規則，無論嘉虹是否結婚，他都必須掌握整個夜明珠家的潑天财富，必須擁有在任何地方獲得實權的資格。

長老會卻看不上嘉虹。準确說，他們認為嘉虹作為一個雌蟲，不符合整個蝶族長老會的利益，無法最大程度發揮出夜明珠家的傳統利益——嘉虹長得和甲竣很像，不夠美貌，無法和雄蟲一樣多次聯姻，無法為各方進行利益重組和利益擔保。他在這個家族中，過分聰慧，過分努力，過分鋒芒畢露都成為長老會評判溫格爾的由頭。

安東尼斯這樣優秀的小雄蟲到底會成為雙方矛盾的緩沖帶，還是爆發點？誰也不知道。

溫格爾相信嘉虹不會被愛情懵逼雙眼。可同時，他又由衷希望嘉虹可以和喜歡的對象在一起。

第一次心動。第一次牽手。第一次親密對視。

互相靠近的肩膀。對方穿過的外套。身體因運動課散發出的輕微熱氣。本子上潦草寫着的秘密對話。校服口袋裡的零食糖果。黏糊糊拿到手上，粘着甜味的掌紋。濕巾。握住手腕的另外一隻手。

溫格爾回憶着。那些碎片極快從他身邊拂過，風吹動他的白發，一瞬間，他顯得那麼蒼老又那麼年輕，他的眼瞳輕快跳躍着，靈敏的弧度曾擊中一顆年輕的心，如今卻隻擊中一塊擦拭如新的墓碑。

甲竣。

正在溫格爾面前。

他給溫格爾寫信，總留下屬于他自己的符号。溫格爾給他蓋上的碑布，也總與其他人不一樣。

他會挑選一支鐳射色的特殊光筆，在信紙裡藏一隻蝴蝶。

溫格爾在夜明珠家最傳統的雌君婚服上裁下一塊，縫在白布下，蓋在墓碑上。

“哥哥。”溫格爾蹲下來，平視自己的雌君，他知道底下是一具怎麼樣的屍首。而在他鮮活的記憶裡，甲竣正在種花，正在念書，正在點起夜燈備考。年少的溫格爾隻要跑到甲竣的窗前、門口喊着他的名字，他的雌君便會推開門，用質樸溫柔又無比虔誠的目光看着他。

“溫溫。”

“甲竣哥哥。”溫格爾回答道。他伸出手撫摸上面的名字，冰冷的石刻點燃他冰冷的手指，“嘉虹……”

不。

是你與我之子。

溫格爾緩緩地将臉貼在墓碑上，仿佛聆聽摯愛的心跳，“你與我之子，會得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