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個時辰便到暮時,齊府上下早早燃燈,紅豔的華燈,從山腳一直縱連到山腰。
池鸢帶着薄薰随意漫步到一個園子,青梅遠遠落在後面,不遠不近的跟着。
回廊間,有幾個仆婢匆匆路過,随風遠去的還有她們低聲的碎語。
“怎麼辦,小姐的病情好像惡化了…”
“别急,大夫馬上就到了,我們先去禀報夫人!”
“小蔺,六小姐她這樣,該不會同表小姐一樣,驚吓過度落得重疾,以後就隻能……”
“大喜之日,别說這些不吉利的話,放心,六小姐不會有事的,今日可有二公子雙喜臨門的喜事撐着呢。”
六小姐……池鸢回頭看着丫鬟們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薄薰,這六小姐,可是齊萱?”
“好像是呢…”薄薰跟着回頭看了一眼,笑着道:“不過落水罷,還驚吓過度,這般沒用,究竟是哪來的膽子編排主人壞話,如今落得如此下場,也是活該!”
“她當然沒膽子,她的膽子都是齊霜給的。”
“對喔,主人,我們來這府上,何不去看看齊霜?也不知那日給她下藥之後如何了…”
池鸢走出廊檐,輕輕擺手:“不急,我不去找她,她也會來找我。”
“啊?為什麼啊?”薄薰追上前,輕挽住池鸢的手。“主人,她那日派殺手來試探我們,該不會,她已經猜到是我們動的手吧?”
“應該不會,她不知你的底細。”
兩人邊說邊走,出了花道就是一面開闊的湖泊,就在這時,視野盡頭中,一道身影突然從湖泊邊的高崖直直躍下,巨大的落水聲,将附近的暗樁全都炸了出來,數道黑影彈射而出,一窩蜂地往那處趕。
薄薰凝神遙望,待看清落水之人後,神色有些怔然:“主人……是那位夫人。”
池鸢現在看不到那麼遠的位置,疑惑追問:“哪位夫人?”
“就是那晚,被黑衣人擡着進了齊鑒别院的夫人。”
池鸢聽言也有些怔然:“救上來了嗎?”
“沒有。”薄薰輕歎着搖頭:“她跳下時,一頭撞在崖底的石頭上,血味已經飄來了,您馬上就能聞得見。”
烈烈灼風中,湖面泛着刺眼的波光,一絲淡淡腥氣飄進池鸢鼻尖,她看着遠處的山崖,凝神片刻,轉身走向涼亭。
“死,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哎,這位夫人還真是可憐,早之前,我在山上撞見她躲着人哭時,就覺得她有尋死的意圖。”
刺目的斜陽,從竹簾縫隙穿透而過,池鸢落座在亭檐下,端望着湖面蕩漾不休的水花,默然不語。
薄薰看了她一眼,歪着身子趴坐在護欄前,雙手托着腦袋,遙望山崖那處逐漸圍聚來的人群。
遠近一片的紅綢彩花,點綴在深綠淺綠的山水之間,顯得格外多餘,偌大的齊府,處處透着陰詭沉悶的氣息,沒由來得讓人覺得心滞。
山崖那邊的人群很快就散了,之後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被埋葬在波瀾起伏的湖面下。
當一切都沉寂之後,忽起一道浩然飄渺的琴音,薄薰瞬間站直身,指着山崖上的一處高樓道:“主人,是那邊,琴聲是從那邊傳過來的!”
池鸢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但太遠了,她看不清。
薄薰眺望一會,疑聲道:“咦,那個人很是眼熟,好像之前在流光君的栖梧山莊見過一次。”
池鸢仔細聆聽那靜心滌塵的琴音,心中默默琢磨薄薰說的話,栖梧山莊見過……會琴……齊家人,好像有點印象,但不多。
琴音袅袅,驅散了沉悶的空氣,使得整個府院好似活了過來,就連路過的風也變得格外清新。
“此人琴音真是好聽……”激動過後,薄薰緩緩坐下,不住地點頭誇贊。
“哪裡好聽了?”
“唔……說不上來,其實我也不太懂音律,但就是感覺……聽着舒服。”
池鸢笑了笑,挑起檐下的竹簾:“嗯,此人琴技确屬上乘。”
風聲靜靜,琴音環繞,一片和諧氣氛中,突然有腳步聲靠近。
薄薰回頭一瞧,卻是在遠處草叢蹲着的青梅走了過來,她身後的小路上,浩浩蕩蕩行來了一隊仆婢,為首之人正是齊霜。
“她還真來了。”薄薰嘀咕一聲,走至石階前,居高臨下地擋住齊霜的去路。
青梅走到池鸢身後候着,看齊霜的眼神略帶警惕。
齊霜一身盛裝打扮,妝容明媚,眉間還畫了一朵鮮紅的花钿,她停在石階下,看了薄薰一眼,随即轉眸去看在亭内坐着的池鸢。
“池姑娘,真是巧了,出來透透氣也能遇到你。”
齊霜一路腳步匆匆,還如此盛裝,哪像是出來透氣的,分明就是沖着池鸢來的。
池鸢一臉淡然地注視她:“是很巧,天氣熱,進來歇會吧。”
這還是池鸢第一次見齊霜畫如此濃豔的妝,之前,她拜見流光君,也曾盛裝打扮過,但臉上妝容很淡,顯然她本人也不喜濃豔,如此行徑,分明是想掩蓋什麼。
即便畫了濃豔的妝,也壓不住齊霜的美貌,她的容貌本就屬濃顔那一份,如今加上豔妝,隻能說是錦上添花,明豔照人了。
池鸢發話之後,薄薰不敢再攔着,乖乖退到一旁讓齊霜進來。
齊霜隻帶了一個丫鬟進來,其他婢子則将涼亭團團包圍,如此來勢洶洶,顯然不懷好意。
“早聽聞池姑娘來了,不去參宴,可是身子不适?”
“多謝齊小姐關心,我好的很。”
齊霜輕輕擡袖,袖口搭在石案上,她看了一眼青梅,繼續笑着問:“哦?那池姑娘在此獨坐,卻是為何?”
池鸢瞥她一眼,語氣冷了幾分:“沒有獨坐,也不為何,說到我,你不也是,因為悶才出來透氣的?”
“呵呵,說的也是,二哥喜宴可是大事,若不是身子不爽利,我也不想出來。”說完,齊霜若有所指地望向池鸢,眼底閃過一絲試探。
“天氣漸熱,齊小姐可小心着身子,這日頭,最容易焦躁上火,剛巧,我擅長治這上火之症,齊小姐若是有需求,我可以幫你。”
最後幾個字池鸢略略壓低話音,齊霜自然能聽出她的言外之意,眼神閃動一下,目光在池鸢身上來回探尋。
“呵呵……倒不知池姑娘擅醫術呢,隻可惜我得的不是上火之症,而是腹痛之症。”
“哦,腹痛之症?”
“是啊,就是腹痛之症,前幾日,不知哪位賊人在我茶水裡下毒,使我腹痛幾日,這不,今日才得好,不知池姑娘,可能治這腹痛之症?”
池鸢面色不改,淡淡與齊霜對視:“可惜了,我隻擅上火之症,而且,我也不會醫術,恐怕要讓齊小姐失望了。”
齊霜微微壓眉,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不會,池姑娘不會醫術也沒事,隻要能留住池姑娘,我這腹痛肯定就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