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館。
顔松落:“殿下,那幾個昭國官員都聽到我們今日相談的事情了。”
梅擎霜淡淡的“嗯”了一聲:“可聽到他們的反應了?”
江吟時:“隔着牆壁聽不清楚,但瞧他們臨走時各個面色凝重,想來此事對他們震撼頗深,就算沒有膽量去質問昭帝,也會想法子去查證我等所言真假。”
梅擎霜聽罷沉默不語,顔松落見狀便問道:“殿下,您估摸着那些昭國官員會如何應對此事,需要咱們推他們一把麼?”
“這個先不急,”梅擎霜問起别的:“将今日那幾個官員的名字給我一份,我入夜後去一趟蘭松野府上。”
“好,可要我和松落與您同往?”
“不必,你們歇着吧,我自己去便是。”
于是二更的時候,梅擎霜便來到了蘭松野府上。
蘭松野不知他今夜會來,晚膳吃飽喝足後早早的就睡下了,梅擎霜如同先前一樣輕車熟路的翻牆進去,又避開府裡其他人來到他的房外,敲了好半天的門,終于聽得蘭松野窸窸窣窣翻身下床的聲音。
蘭松野起的不情不願,他生平最恨的事情之一便是有人擾他清夢,故而走到門邊之後并未急着打開,而是怨氣沖天的問了句:“誰呀!”
梅擎霜一聽便知這狐狸正在心裡罵自己呢,隻好無奈應道:“是我。”
話音剛落,房門緊接着就被打開,蘭松野裹着被子站在房内,雖然瞌困,但卻掩飾不住他此時笑吟吟的驚喜模樣:“你怎麼來啦?”
梅擎霜裝模作樣的在掌心哈了口氣:“不應當先讓我進去?”
“噢,”蘭松野側身閃開:“快進來。”
梅擎霜走進去,見蘭松野眼巴巴地瞅着自己,不禁笑問:“怎麼,不認得我了?”
“認得認得,忘了誰也不能忘了你啊。”蘭松野說罷就想往他背上爬,嘴裡還嘟嘟囔囔的:“早知道今日你來,我就多備上一些瓶瓶罐罐兒了,你也是,來之前也不讓江吟時他們傳個信給我。”
蘭松野的腿剛往他身上纏了一條,另一條還沒離地呢,就被梅擎霜一把拽到了身前,似笑非笑的問:“誰說我找你是來做那事兒的?”
蘭松野愣住:“那不然你是來幹什麼的?”
梅擎霜噎聲,内心頓感五味雜陳,他一個勁兒的提醒自己不要跟一隻狐狸較勁,于是容忍道:“自然是商議正事了,你腦子裡除了那些香豔之事就沒有别的了是不是!”
“誰說的!”蘭松野似是不服氣,微微一擡下颌:“我明明也算半個正經人。”
梅擎霜從上到下掃了他一眼,意味深長的問:“那另外半個呢,是什麼?”
“另外半個啊……”蘭松野眼睛一轉,還真正兒八經的去想,但梅擎霜直覺他說出來的話八成又是些不堪入耳的,便道:“算了,别想了,你是什麼我都喜歡,趕緊商議正事吧。”
“好啊,聽你的。”蘭松野被他哄得睡意逐漸消退,喜滋滋的攬着他的胳膊就往床邊走。
梅擎霜被他拽着:“我說商議正事!”
蘭松野頭也不回的說:“知道知道,來床上商議,我被窩裡暖和着呢。”
梅擎霜拗不過她,隻好跟他一起裹着被褥坐在了床上。他将懷中的那張紙拿出來遞給了蘭松野:“我今日讓江吟時他們在酒樓把南将軍遇刺的事情給透露出去了,當時這幾個官員就在隔壁房間,你比我熟悉,推測一下他們聽聞此事後會是什麼反應。”
蘭松野沒想到他已經替自己做了這件事,有點兒驚詫的問:“怎麼這麼快就行動了?”
梅擎霜念及此事便有些傷懷:“父皇又傳信催我回京了,我……不能再拖下去了。”
“噢……”蘭松野的眼神黯淡了一瞬,語氣裡是掩飾不住的失落:“那你準備何時啟程啊?”
“等過完年便返京,所以在這幾個月中,我一定要親眼看着你入主東宮。”
蘭松野瞧着他,那模樣看上去甚是委屈:“可我舍不得你走。”
梅擎霜笑着安撫他:“我也舍不得你,但你放心,我會回來找你的。”
這話勉勉強強的讓蘭松野心裡好受了幾分,他悶聲悶氣的“嗯”了一聲,伸手接過梅擎霜遞來的紙:“我看看。”
紙上羅列着幾個名字,蘭松野隻掃了一眼,便将那紙揉皺了擡手扔進了渣鬥裡。
“如何?”梅擎霜問。
蘭松野便說與他聽:“這幾個人看似交好,實則有一人是蘭鶴詩黨羽,不過蘭鶴詩已經死了,他的黨羽如今應該也惹不出什麼亂子。”
“那依你對他的了解,此人有沒有可能為了加官進爵,偷偷将今日所聽之事密報給昭帝?”
蘭松野想了想:“不好說,不過若是設個局逼他一逼,興許他會上鈎。”說到這兒蘭松野突然想起還沒問他接下來的打算:“你想怎麼利用此人?”
梅擎霜沉思了片刻,過了一會兒,才開口:“若是按你所說,此人是蘭鶴詩的黨羽,那之前在軍饷案刑部肅清蘭鶴詩的爪牙時,應當是被他躲過去了,或者此人是被迫投效,沒做什麼助纣為虐之事,因此刑部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深究他的罪責。
但既然是蘭鶴詩麾下的人,就不可能持中守正,一定有什麼把柄,隻是不被人所知罷了,因此若我猜得沒錯,他現在必然害怕朝廷再查當日舊案,從而将他牽扯出來。
如果咱們想個法子,讓他誤以為昭帝有意肅清廢太子的餘孽,那他自會忐忑不安,惶惶之餘說不定為了保命,會将今日聽到的事情告訴昭帝,以求戴罪立功。”
蘭松野知道他還有後招:“那你要如何應對?”
“我?”梅擎霜忽而笑了笑:“昭帝聽聞此事後必定暴怒,他若要對我動手,那我便亂拳打死老師傅,直接将此事宣揚開來,鬧得京中沸沸揚揚,讓他騎虎難下。”
如此一來,此事是被梅擎霜給洩露的,那無論如何昭帝也都怪不到蘭松野頭上了。
蘭松野卻有點兒憂心:“那你就不怕我父皇他用手段不讓你回京了?”
梅擎霜卻絲毫不擔心,反而求之不得似的:“那我不就順理成章的留在這兒了麼,也不用找借口應付我父皇了。”
“可……你的太子之位怎麼辦?”
“太子之位啊……”梅擎霜将兩手墊在腦後,身體微微後仰倚靠在牆上,他想了一會兒:“不妨事,我父皇如今春秋鼎盛,我就算在昭京客居個五年、十年,晟國朝政也不會亂。”他微微側頭看向蘭松野,瞧上去頗為輕快:“大不了等你登上皇位了,再将我放回晟京便是。”
他說的輕巧,未來之事變數太多,梅擎霜若真的久不回晟京,依照晟帝先前對他的那幾分比秋霜還薄的關懷,怕是用不了多久就冊立别人為太子了。
蘭松野見他為了兩人的關系能退讓這麼多,又是感動又是不舍的鑽進他懷裡,将腦袋埋在他胸前,也不說話,就這麼摟着他的腰。
梅擎霜見他興緻恹恹的,便伸手輕撫的他的後頸,揶揄道:“别愁眉苦臉的,這可不像你的性子。”
“我又不是真的沒心沒肺,”梅擎霜在晟京臨淵履薄數年,除了給莊妃娘娘伸冤之外,為的就是想缵緒皇祚,因此蘭松野既想讓他一步步登上權利的頂峰,卻又不願他二人此後聚少離多:“我就是……就是不舍得讓你走,但又不舍得你為我留下來。”
“嗯,我知道。”梅擎霜輕柔着他的後頸,幹燥又溫熱的掌心有幾處老繭,蹭的蘭松野有點兒癢,但蘭松野沒動,他此時已經沒有了那些心猿意馬的念頭,就這麼安分乖覺的趴在梅擎霜懷中,貪戀對方的每一個呼吸和心跳。
梅擎霜捏了捏他的耳垂:“好了,别垂頭喪氣的,我又不是明天就啟程回京了。”
“嗯,”蘭松野黏黏糊糊的應了,擡起頭,可憐兮兮的說:“那你今夜能不能别急着回去?”
梅擎霜笑了一下,低頭看着蜷縮在自己懷裡的狐狸:“外頭天涼,更深露重的,你讓我上哪兒去?”
蘭松野這才露出幾分喜色,擡手勾住梅擎霜的脖頸,在他耳邊小聲低語了一句什麼,梅擎霜眸色一深,掐着他的腰,兩人一起滑進暖融融的被窩裡。
又是一夜春色滿園。
次日蘭松野要上朝,梅擎霜一直等他出了門才離府。
昨晚二人商議了計策,在酒樓喝酒的那幾個人中,有個身穿紫衣的官員,便是先前蘭鶴詩的黨羽,名喚林塘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