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你是今天才剛到這個城鎮上嗎，小姐？”

“……嗯。我，以前沒來過這裡。”

被硬拉着在這家店坐了下來，她現在面對這個素未謀面的青年，渾身緊繃——就連他幫自己點好的飲品都不敢喝。坐立不安隻想離開。

“……那個，如果你沒什麼别的事情的話……我還有同伴在外面等我……”

“啊——抱歉抱歉。請不要緊張。其實我主要是想稍微了解一下你，好心的小姐。”

看得出她滿心想要逃跑——青年又伸出手。按住了少女想要縮回去的手腕。

“因為你有一頭很特殊的黑發……這在海之王國這邊還是不太常見的呢。”

“…………黑發，有什麼特别的嗎？”

她說話的聲音都顯得有點抖——不知為何，這個男人明明看似溫和，卻總讓她感到很危險。

尤其是那雙紅色的眼睛——明明是和維薩斯的眸色類似的顔色，可是卻更加給人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仿佛通過這樣的注視，就能看穿她身上的【秘密】一樣，銀發男人微笑着眯起眼睛。

“——在海之王國，大家都是淺色的頭發。像那邊的服務員，還有……我。包括你在街道上能見到的這附近的居民，大家都是【銀發】吧？”

【啊、這麼一說的話……】

因為來的時候，自己光顧着頭暈和跟萊希哈特說話分散注意力了，少女努力會議了一下……這才發現，就算不算那個好心告訴他們面包店怎麼走的老婦人，其他經過的人，大家還真的都是銀發……！

見她呆愣愣地瞪大眼睛，一幅“現在才終于意識到”的樣子，男人微笑着收回手，端起自己面前的紅茶優雅地抿了一口。

“——正是如此。小姐，我會特地在這裡先和你談談……也是這個原因。”

“……為什麼？”

“在你沒注意到的時候，你的黑發就已經引起了大部分人的注意了哦。這個，可是非常危險的。”

他放下紅茶杯，語氣很輕松地——說出了聽起來很奇怪的話。

“你看，我剛才說了，正常的海之王國的居民都是銀發吧？無論是人類，還是非人。——這是這個地帶生活的人的特性。”

“……那也很好理解吧、如果是外地人，那黑發不是也很正常嗎？”

“不是的。”

——男人，很斬釘截鐵地下定論，戴着銀白色手套的手指，拾起他自己垂在身前的一縷銀發晃了晃。

“——如果是黑發的男人，那倒也算了。因為小姐是女性，所以才要特别注意一下。”

“……注意什麼？”

他越說越不知所謂，本來還想溜走的少女反而被勾起了好奇心，看着這個說是要【提醒】自己什麼的男人。

就稍微聽一下……如果他說的是完全沒意義的事情，隻是在故意耍着她玩，那自己随時準備起身走人。

……這樣想着的時候，男人突然收斂了笑容——警惕地看了一眼周圍。

“——嗯。剛好，那些服務員都去招待别的客人了。那就在這裡偷偷告訴作為異鄉人的小姐，應該也沒事吧。”

“……？你、你湊過來幹什麼？!”

突然地——根本不給她來得及反應的時間，本來坐在對面的青年直接俯身。那張美麗的臉湊到她的面前，差點把少女心髒吓停。

“因為我接下來要說的事情，一旦被聽到很危險哦。……雖然很冒昧，但為了你自身的安全，還是聽一下比較好。”

就像情人間的耳鬓私語一樣，輕聲的，但又非常嚴肅地說了這樣一句話：

“——黑發的女人，在海之一族的預言裡，是代表着‘魔女’的存在。”

“……！！！”

那個詞一說出來，少女完全無法掩飾自己的動搖——立刻捂住耳朵縮着身體躲開他，緊緊抱着手裡的袋子，本來才剛剛放松一點的心态又瞬間緊張了起來。

“你、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嗯。——聽不懂的話，那比較好。我也能理解小姐你的個人苦衷。别擔心，我的目的并不是傷害你。”

雙手稍微攤開舉了起來——就好像他在證明自己的無害一樣。

青年沒有再像剛才一樣強行接近已經受到十足驚吓的她，眉頭微微垂下，露出了略微憂愁的苦笑一樣的表情。

“我隻是希望請一個陌生人吃蛋糕的，善良的你知道——像這樣單獨行動其實是很危險的呢？因為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因為你特殊的發色，被某些存在抓捕起來。”

“……某些、存在……？”

他又提供了這樣的一個新情報，少女不解地反刍着青年的話語。

“你不會是在說，那就是你自己吧……？”

“啊哈哈哈、怎麼會呢？我要是想要加害小姐你，那為何還要特地在這裡忠告你呢？”

不管怎麼看都很可疑的青年頓了頓，繼續說道:

“——其實，是因為來自【王國領域】的存在，最近似乎來到【古老地帶】尋找什麼的樣子，所以……哎呀。後面的話，就還是最好不要在這說了。”

青年半閉着一邊眼睛，手指放在嘴邊，做出了一個【噓】的動作。

“既然你對【預言】的事情并不意外——如果想要不被莫名奇妙地抓起來的話，以後出門的話，盡可能遮住自己的頭發顔色或許更安全呢。”

“……你說的倒是容易啊。”

可是就算穿着鬥篷在大街上行動，本來也看起來很像是魔女吧……不如說，反而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

雖說可以用變形藥，對生物的外貌做出改變……但是剩下的最後那一點藥，若非逼到絕境，否則少女并不想就這麼輕易地使用。

更何況，比起自己用，還是給能作為戰力的維薩斯或者萊希哈特他們，要來的有意義的多……看得出少女一臉為難和不以為意，青年有點意外地挑了挑眉頭。

“哎呀。難道說……小姐你。現在遇到了一些麻煩麼？”

“………………這個，不關你的事吧。”

什麼情緒都很容易表現在臉上，這是少女一直以來的老毛病。

這很難改變——不管被父母和包括來這裡之後，兩位大魔女提醒了多少次也一樣。但也就到此為止了。

……就算被他看穿了一部分心情，更進一步的事情也不可以再告訴這個人。

反正他要說的估計也說的差不多了……少女捏起裝着面包的袋子——起身就想走。

“——哎呀。這可不一定哦？如果小姐是在因為【缺少物資】或者【缺少力量】而困擾的話，在下說不定可以幫得上忙。”

……被這句話給硬生生控制着頓住了腳步。

少女僵硬地回頭——難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是那種、會讀心術的人嗎？還是很擅長算命？”

“噗哈哈、……因為小姐你大概本來就是那種很容易看懂的人呢，真可愛。”

對她這樣的反應好像很滿意——青年忍不住笑出聲來，再次邁開修長的腿走向她。

“——其實啊。很簡單。”

又一次故意湊到她耳邊，銀發男人帶着笑意，手指撫過少女的黑發。

“……因為小姐你啊，并不是真正的魔女吧？隻是因為機緣巧合，被視作魔女的而已。”

“………………”

真是奇了怪了。

這個人難不成真是算命的嗎？

從一開始，對這個人是【喜歡拈花惹草的花花公子】——【愛管閑事的神經病】——到現在。【好像是個知道很多的厲害人物】。少女一瞬間腦子裡分析了很多對方可能的身份……可看着他和人類沒什麼區别的外貌，又否定了。

【……我聽維薩斯說過，那家夥排斥人類……海之王國的國王，很少會任用人類的親信。】

維薩斯是被俘虜來的，還強制加上了詛咒——屬于是極少的特例。而眼前這個男人看起來養尊處優，也不像是出門來執行任務的……難道他真的隻是一個消息特别靈通的人類貴族？

想不明白這件事的答案，少女一時之間連甩開這個湊得有點太近的家夥都顧不上，變得猶豫了起來。

“你為什麼會……”

“嗯。可以坦率地告訴小姐你哦——因為我是個學者呢。這個大陸上的種族，我都有所了解。”

青年笑着坐回了原位，雙手撐着下巴，說話的時候，他的聲音自然又優雅，好像真的并不是什麼奇怪的人。

“——包括小姐的身份……那個族類我也研究過。其實和海之王國這邊的理由是類似的吧？因為強大的魔力，會導緻這個族類無法誕生黑發的孩子。”

他看起好像還真的什麼都知道。這下她也沒了辦法。

少女垂下肩膀，有點無奈地歎了口氣。

“好吧……就算你知道我的身份……和我面臨的困難，那又怎樣呢？說到底，既然你說你不是會危害我的存在……那對你來說，我有沒有力量和物資儲備，那也和你沒關系吧。”

“——這話說的倒是不太對呢。我說了，我是學者吧？對于未知的事物，我都有很強烈的探索心哦。”

【……啊。原來是打着這個主意嗎。】

對這個男人，饒了這麼大彎子，才終于表露出來的【真正的好奇心】——少女嘴角一抽。

“别搞錯啊，我是貨真價實的人類。就算你想把我抓去解刨，也沒有任何意義的。”

“不不不不、都說了，我的目的不是傷害你——看起來你還是不相信我。”

男人擺擺手，突然——話題一轉。

“對了，都聊了這一段時間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你不是也沒有報上自己的名字嗎？”

這家夥。轉移話題的方式也太生硬了吧？

少女就像排外的小貓一樣瞪着他——反正這家夥，肯定也不會老老實實說出來……

“我叫佩爾。——是來自王國的人。”

他居然還真的說了。少女眨着眼睛，愣愣地聽他接着往下說着：

“和這個國家的大人物不一樣，我是出于自己的個人興趣，才會研究這些事情的——而且，我的目的，并不是真的要去研究這種種族的身體構造。”

“……那你想要讓我幫你什麼?話先說好，我隻是問一嘴，可不是答應了要幫你。”

“——别擔心，這件事情對你也有好處，所以我才會像這樣對小姐你提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