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銀色頭發的男人?”
雖說在路上,沒有立刻告訴萊希哈特——但是,這件事情畢竟很重要。
所謂吃一塹長一智,不想再因為自己的獨斷給維薩斯他們增加麻煩的少女,終究還是把今天這件事告訴了他們。
晚飯時間。聽到少女在回來之後……問他們的問題,圍在一桌一起吃東西的幾個男人同時頓住了。
“……在這個時候出現……還找上凡納思你……”
“是雷諾哈特吧。絕對是他——不管怎麼想,都覺得這個的可能性很大。”
“是嗎?但是海之王國,不是到處都是銀發的人嗎??”
聽到少女這麼說,剛才信誓旦旦地做出判斷的萊茲哈特沉默,皺起眉頭思考了一下。
“……非這麼說,那倒也是。但不管怎樣,既然是個膽敢觊觎你的男人,他就應該為此付出代價——”
“少爺,收斂一點,有些話……您最好還是别再像以前一樣這麼直接說出來。”
【就是因為您老是這樣,公主大人才會不太願意親近您】——被旁邊的獨角獸苦口婆心地勸阻(捂嘴),紅黑發男人硬生生憋住了後面的話,差點在吃飯的時候被噎住。
“——凡納思,那個人的外貌,能稍微描述一下嗎?”
“……就算你非要我這麼說……”
和萊茲哈特不一樣,琉姆哈特雖然覺得事情蹊跷——但似乎也有點太巧合了。所以他用這種方式試圖确認對方的身份。
“眼睛、是紅色的……其他的就……”
“唉,不行啦這個女人,你看她這個樣子,估計連我們長得什麼樣都不知道怎麼描述,更别說今天才剛見面的男人了——哇啊你掐我幹嘛、!”
旁邊的萊希哈特忙于大快朵頤,好不容易咽下食物騰出嘴巴說話——就是嫌棄她對人的相貌的描述能力不行。不過話還沒說完就被坐在身邊的少女給掐了。
“總之——如果對方真的是雷諾哈特,你們能猜猜他出現在這裡的理由嗎?按照常理,不管要做什麼事,國王沒有随便親自出面的理由吧?”
既然沒辦法準确描述外貌,少女隻能退而求其次,從另一個角度去試圖和他們一起分析對方的身份——主要是很難把自己見到的那個青年完全地和維薩斯他們說的那個殘虐的國王聯系起來,所以她才感到很糾結。
“他說,他看得出來我不是魔女……雖然我是黑發,但他對我本身沒有太多興趣。”
那個人想讓自己幫他的原因,無非隻是希望她幫他鑒别一下【魔女的遺物】的真僞罷了……聽到她描述這些細節。一直默默吃飯的維薩斯也放下了剛清空的碗,終于開口:
“——抱歉,凡納思。光依據你描述的這些信息,我們确實無法得出結論。”
“……可是、你,琉姆哈特、萊茲哈特……不是都見過他嗎?”
“……我沒有見過那家夥的人類形态。”
出乎意料,維薩斯說了一個很不得了的消息——讓旁邊的其他兩人都震驚地看向他。
“……你不是在開玩笑吧?你隻見過他變成章魚以後的樣子?明明是那家夥的手下?”
“他把我抓起來以後,對我下了詛咒——然後就把我丢到一邊去不管了。實際上,我見到他的次數,也跟見到反抗軍首領的次數差不了太多。”
對萊茲哈特的質問,維薩斯回答的很坦然——直接讓其他所有人都無語了。
“琉姆哈特,這家夥,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居然真的能把凡納思從那個森林裡帶出來?”
“……具體的細節我也不太清楚。但是姑且認為,維薩斯隻是對他漠不關心的事情,不太上心罷了。”
因為維薩斯這種稀裡糊塗地活到現在的态度實在是太令人震驚,就連琉姆哈特都忍不住吐槽了一句。金黑發青年苦笑了一下——也不得不同意維薩斯說的确實沒什麼問題:
“其實我也差不多,我雖然見到過雷諾哈特的人類形态,但在海裡的世界我很難自由行動,所以也隻遠遠地觀察過他。”
“我倒是隔一段時間就能見到那家夥——但是,凡納思,你剛才描述的,我也覺得很難以形容……那家夥,難不成還有雙重人格嗎?”
說到底,要麼是外貌上無法對照,要麼是性格上像換了個人——從來都覺得那個男人本性隻有極度目中無人的傲慢,萊茲哈特雙手環胸,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說白了,不管是我們還是你,我們所有人對那家夥的了解,都有可能不是完整的……雷諾哈特這家夥,他在成為【王】之前,到底是什麼樣的身世這件事,早就被有意的抹去了。”
“……诶?”
是第一次聽到關于那家夥的這方面的事情,少女詫異地眨了眨眼。
“……成為【王】之前……他難道,不是一直都是正統的王位繼承人嗎?”
“不是啊。海之王國的統治者,從一開始就是人魚一族——這也是那些家夥明知道這是蚍蜉撼樹,還是不得不決定反抗的原因。”
本就是屬于自己的,卻被一個外人奪走——還要像喪家犬一樣被驅趕,肯定會很難以忍受的吧。萊茲哈特提及此事,表情上雖不甚在意,但多少還是就事論事地告訴她這件事。
“叛軍的首領,名為水仙的人魚,她才是這個國家原本的繼承人。”
“……可是,既然是篡位、那也多少有個過程——”
“是啊,正常來說是這樣——但那家夥,應該是把知道這件事情真相的存在,全部都殺光了吧。”
說到這裡,就連曾經同樣不怎麼在意人類的性命(雖然現在除了某人以外還是差不多)……的萊茲哈特,話語間都帶上了幾分寒意。
“——對我來說,至少人類還是有成為商業客戶的意義的,畢竟大多數人也不敢惹我,我沒那個必要,也不喜歡随便就殺人。……但那家夥,就完全不會在殺死人類這件事上有所顧慮。”
這也是他在聽完少女叙述的時候——盡管感覺到了很大的違和感,卻也反而不能像一開始情報還很少的時候那樣,笃定地确定對方的身份。
“親切地對待人類……更何況,還是有那種會威脅他的地位的預言的【魔女】……這是那家夥會做的事情嗎?”
太過于像天方夜譚。正是因為自認還算了解那個男人——就算不知道他曾經的過去,萊茲哈特還是根本無法将這兩者的形象重疊起來。對于這種矛盾……
“……也就是說,那家夥的目的,還有他曾經經曆過的過去很重要吧?那就去查吧。”
得出這樣簡單的結論的,是維薩斯。
“因為就算現在對凡納思你說,‘這看起來像個陷阱,你最好不要赴約’……也沒用吧?因為,對方提出的報酬确實很吸引人。”
從她離開森林到現在,一直在她身邊,也明白少女現在到底有多需要魔女的力量作為幫助的黑藍發青年,甚至不需要少女主動和他辯論,就已經知道她到底是因為什麼才想要冒這個風險了。
“你明知道他别有用心,但還是同意了對方這個邀請——那是因為在凡納思你看來,就算對方真的是那個雷諾哈特,你也打算趁這個機會先狠狠地敲他一筆,沒錯吧?”
“……啊哈哈……我知道……這樣其實是過度自信啦……”
被維薩斯準确地戳穿了心思,她忍不住臉上都有點發熱,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明明現在一點魔女的力量都沒有什麼的,竟然還敢去冒這麼大風險,果然還是……”
“這有什麼?凡納思想這麼做,那就去做吧?”
——先維薩斯一步說出這句縱容的話的,居然是萊茲哈特。紅黑發男人很有氣勢地把喝了一半的茶杯哐當一聲往桌上一放,毫不介意地放出大話:
“反正就算那家夥真的想對你做什麼,我也有信心能在你身邊保護好你——反正去找那些藏起來的人魚尋求幫助的事情,是維薩斯和琉姆哈特要做的,我可沒什麼興趣。”
換句話說,他的意思就是——
“你打算和凡納思一起去配合那家夥演這一出戲……可以這麼理解吧,萊茲哈特?”
“啊啊。因為他的臉,隻要我一看就一定認得出來吧?不存在别的可能性,隻要被我識破,那家夥就算有什麼陰謀詭計,我都可以及時提醒凡納思。”
總之,萊茲哈特的計劃就是——明天的拍賣會,少女既然想去那就當然要去。那些魔女的遺物和藥品,她既然想要,哪怕沒那隻章魚多管閑事,都不需要去鑒别什麼真僞,他自己也願意出錢幫她全部買下來。
反正就是隻要是凡納思希望的,想去做的,就全部遷就她的——全肯定态度。感覺這家夥被打敗之後,簡直是和一開始那種強取豪奪的态度走向了兩個極端。萊希哈特簡直有點繃不住,嘴角忍不住抽搐着。
“你這家夥認真的嗎??你都說了你和那個叫什麼雷諾哈特的國王認識——那你要是跟着凡納思一起去,那他不是也一樣可以一眼認出你??”
“是啊。……一旦被認出來的話,不管是不是雷諾哈特本人,也還是很麻煩。至少凡納思想要從這場拍賣會再得到什麼可能就會被阻礙了。”
不得不承認,萊希哈特說的完全正在關鍵上——在旁邊思索了一下萊茲哈特提議的可行性,琉姆哈特并不太認同。
“——既然是以将計就計地配合對方演戲為前提,那就最好不要表現出我們懷疑對方的身份這種态度,更不能讓他認出你。……萊茲哈特,你去王國領域的次數太多了,我估計那家夥身邊地位足夠的貴族都多少記得你。”
“嘁、你們兩個……!”
換句話說,就算對方不是雷諾哈特,萊茲哈特都不能就這麼大搖大擺地跟着少女一起出面。……被他們兩個這樣否定了本來打算做的事情,脾氣本就一點就炸的男人再次額冒青筋——卻找不到可以反駁的話。
“少爺。您親自出面确實會影響到公主大人的原本目的……在屬下看來,讓紅人魚跟着她,不是更為妥當嗎?”
“是啊?先不說那個人魚、比起你這大少爺,本大爺來跟着她不是更好嗎?”
在少女身邊,作為【使魔】,當然也是最自認最稱職的【保镖】的某隻狗也理所當然地表示了對萊茲哈特試圖插手他該負責的事情的不滿。
“——反正那家夥也沒見過我,他想怎麼表演都跟老子沒關系,隻要顧好這個笨女人别出事就可以了……”
“……這句話,倒也不太正确。萊希哈特。”
結果沒想到他剛說到這——剛才還贊同他對萊茲哈特的反對的金黑發男人又搖了搖頭。
“并不是隻要不被認出來就可以的。——我們必須得想辦法确認他的身份和目的,才有辦法提前考慮到他可能的行動做出應對。”
【所以某種意義上來說,萊茲哈特是最不适合做這件事的……但也同時,也是最适合那一個】
“無論是你還是紅人魚……珍珠。你們兩個都會因為不熟悉對方,而在這場對峙裡注定落入下風。”
因為少女給對方起了名字,所以作為尊重【其作為生命的獨立性】,琉姆哈特改口用了這個名字稱呼了那位機械人魚。
“…………”
而被他提到的,在旁邊給少女專心地剝着今天維薩斯買回來的龍蝦的殼的紅衣人魚——雖然還是保持那種對少女之外的存在,向來懶得多說什麼的态度。
但或許是因為覺得自己能保護好那孩子的能力被【輕視】而感到些許不悅,隻稍微擡起頭瞥了那邊的琉姆哈特一眼,又重新埋頭繼續原本的【工作】。
“——既不能完全不了解那家夥,但又不能别那家夥認出身份……這不是根本不可能嗎?你這假模假樣的神父,是在故意找茬吧??”
萊茲哈特忍不住發難,拍桌子指着對方的鼻子罵道。“——你要是提不出什麼有用的建議,就不要在那裡亂出主意,能在明天這件事情上幫得上凡納思的絕對隻有我……”
“——是啊。我也沒有否認這件事情不是麼?俱舍的首領。”
沒想到。琉姆哈特非但沒有生氣,也完全不打算和他吵起來……青年維持着一如既往的心平氣和,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我隻是暫時還沒想好,要怎麼要才能做到兩全其美的辦法罷了。……嗯,如果,能有辦法讓那家夥認不出你的話……”
“這怎麼可能?這家夥不管怎麼看都很顯眼吧?!走在路上都很難不被人記住——還得是能變成小型使魔形态的本大爺才行……”
“……啊。”
在旁邊一直認真地聽着他們的讨論、争執——也有努力在思考解決辦法的少女突然敲了一下掌心,眨眨眼看向了自己身邊的萊希哈特。
“……你這倒是提醒我了、萊希醬。”
“哈啊?本大爺剛才給了你什麼提示嗎??”
不知道她到底恍然大悟了什麼,黑綠色長發的男人不解地歪了歪頭。
“——因為,你剛才說【小型使魔】……我就突然想到。其實,你那個形态的話……本質還是因為這個——”
她說着說着,忍不住站起身來——從飯桌上暫時離開,都顧不上身處于他們的集體注視下,少女匆匆的跑到一邊,從挂在牆上的杖子還有袍子裡掏了一會兒,摸出了自己現在身邊最後僅存的,唯一稱得上是【底牌】的東西。
“——變形藥水。這是最後一瓶了。因為我現在魔女的術式學的還不到家……就算是萊希醬,你要變成那個樣子也還是要再喝這個的。”
……既然都是要不得不把最後這瓶藥用掉的話,不如——
“護衛和侍女——如果可以的話。這兩個身份更适合你和珍珠醬。所以,我想到了除了這兩種以外,最後一個可以作為【保險】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