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了,曲州開始下起小雪,去年這個時候,江泠正在為進京讀書的事情做準備。
傍晚,他寫完字,與掌櫃說一聲後出門回家,葉秋水昨日随胡娘子去泉州談生意了,要好幾日才回來。
從年初開始,江泠沒有與葉秋水分開過這麼久。
胡娘子帶她走時,葉秋水很猶豫,她不放心江泠一個人在家,但是又很想出去長見識。
江泠再三保證自己一個人也沒關系,她才一步三回頭地同胡娘子離開。
其實也不是沒關系,夜裡身邊沒有人,他睡不着,做飯的時候總習慣準備兩份碗筷,從城東回來的路上,看到街邊有賣零嘴的,也會買一份帶回家,推開門看到黑漆漆的院落,才驚覺芃芃并不在。
隻有他一個人。
雪地路滑,等江泠回到北坊時,鞋襪已經濕透,遠遠的,似乎瞧見院門前有幾團人影,燈火微微,看到江泠出現在巷子口,縮在台階上的人站起來。
江泠本來以為是葉秋水提前回來了,可待對方站起,身形并不一樣,他眸光又暗了下來。
“三哥!”
江晖招了招手。
書童阿金連忙跑上前,攙扶住江泠。
“你怎麼來了?”
江泠問道。
不知道為什麼,江晖覺得三哥這話聽着有點莫名的幽怨。
他撓了撓頭,不明所以,“我來給你送節禮,過幾日就是臘八了。”
“你家裡知道你來這兒嗎?”
江泠推開大門,阿金提着東西先行進去,又将油燈點亮。
“不知道,不過我爹娘現在不怎麼管我了。”
江泠側目看他一眼。
江晖有些不好意思,“那個……三哥,我過縣試了。”
他笑容腼腆,“我爹娘總算長了回臉,最近對我的管教也松懈許多。”
江泠說道:“五郎,恭喜你。”
“嘿嘿。”江晖摸了摸鼻子。
他帶來的節禮有臘肉,米,夠吃許久。
進了屋,江晖四處張望。
這是他第一次來三哥現在住的地方,小得站不下腳,幾乎可以說是家徒四壁,在江家,最下等的奴婢都住得比這好,但這麼一個小小的家,也被收拾得很整潔,堆疊整齊的衣物,擦得锃亮的桌椅,窗前的桌案上,放着幾本書,還有小娘子各式各樣的發帶,絹花。
江晖有些奇怪地問道:“三哥,那個……葉……”
他忘了那個女孩叫什麼了。
江泠眉眼低垂,“她有事不在家。”
“噢……”
江晖覺得三哥看上去興緻寥寥,人也比上次見更冷淡。
進屋後,江泠開始生火做飯,阿金想要幫忙,但動作還沒有江泠熟練,主仆倆霎時無措。
但幹站着也不行,一個在旁邊剝豆子,一個遞柴火。
江晖是養尊處優的少爺,肩上還披着鵝絨大氅,在狹小的廚房裡格格不入,他不會做這些活,剝豆子剝得手疼。
“你不會做這些,放下,早些回去,下雪路滑。”
江泠将東西拿走。
江晖站起來,他心裡想,三哥原本也和他一樣的,怎麼這麼久不見,這些瑣碎的事情做起來竟已如此熟練。
江泠的變化讓他們咋舌。
話音落下,江晖卻并沒有動身。
他杵在門口許久,神色為難。
江泠看向他,微微皺眉。
對上江泠不解的目光,江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他心裡憋着話,但不知如何開口,站在門前,快把手指摳破。
“五郎。”
江泠喚他,“你是不是有話要說?”
江晖唇線緊抿,點頭。
江泠靜靜地等着他開口。
“三哥……”
掙紮良久,江晖咬了咬牙,“二伯娘她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