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士，是一種職業。

職業即意味着個體能夠以其為生，群體能夠聚在一起共謀信仰與未來，并在過程中建立起一個龐大的邏輯自洽的生态系統，此後代代相傳。

有的行業系統裝的是星星之火，是平凡人的港灣，有的行業系統則高居雲霄，是精英們的遊樂場。

不過說到底，三街六巷，車水馬龍，同樣在路上奔波的人們并無太大不同。

前提是，不去攀比補償與代價。

華景昂離開摩登叢林後步行了很遠，直到身上的酒氣都被涼風散盡，才拿出手機點進集團的通勤服務系統打了一輛專車，上車後一路沿着濱海步行街北上，繞進立交駛向了海市的中心。

薄霧漸漸淡去，路邊的樓群也越來越高，華景昂倚在窗邊，忽然想起什麼，又打開郵箱調出了昨晚的通知，開始逐字細看。

不同于其他精英行業，戰士所歸屬的行業系統格外複雜，公開在外的永遠隻是冰山一角，規模龐大且等級森嚴，内部各個分支井水不犯河水，形同陌路乃是常态。

對于這種無法用言語說盡道明的行業系統，除了被官方籠統命名為“作戰行業”，世人還賦予了另一個代稱——體系。

體系公開的主導者此刻就在前方不遠處的位置，那裡矗立着一座鏡像雙子塔。

鏡像雙子塔由兩棟相同的玻璃大廈組成，一棟主廈，一棟戰士大廈，都狀如刀刃，仿佛倒插在大地之上的兩把匕首，刀尖是朝上的。清晨的陽光反射在高樓玻璃上，從遠處看好像雙子塔表面爆出了一片光鑽，耀眼奪目。

雙子塔底下有一片空曠的廣場，設置了許多道關卡。專車靠近了第一道關卡最外面的擁堵路段，華景昂一眼就望見路邊焦急等待的人群，他默默放下手機，搖上了車窗留出的一條縫。

“華先生，是去戰士大廈對吧？”司機趕緊向華景昂确認方向。

“不，去主廈，謝謝。”華景昂回答。

司機正好松了一口氣，從堵得水洩不通的戰士大廈關卡前駛離，拐向了主廈。

駛入廣場裡面的關卡後，人煙稀少了許多，擡頭就能看見雙子塔矚目的名牌，赫然寫着，無領導集團。

無領導集團，作戰行業的領導者，甚至可以說是，壟斷者。

集團的辦公地點就設置在這座鏡像雙子塔裡，集團的業務布局相當繁雜，其中最核心的就是戰士業務，像一種教育投資，也像一種産品的生産運營。

——培養屬于自己的精英戰士，然後讓精英戰士充分發揮出自己的價值，以此為集團争取更大的利益。

參與競賽就是一種發揮價值的途徑。公開的競賽可以吸引公衆的注意力，擁有注意力就能擁有賺錢的機會，并且在互聯網技術與資本的合謀之下，将會是利滾利，錢生錢。

當前行業裡最熱門也是最權威的無領導小組作戰競賽，便是由無領導集團最早推向市場的，改良多年已成為各類賽事中的佼佼者，從中誕生出了許多具有高商業價值的明星戰士。

無領導小組作戰，顧名思義，要求所有參賽戰士以小組合作的形式，自由分工，在随機環境下的作戰場地裡完成指定任務。

昨天剛結束的伊力茨無領導小組作戰全國聯賽是該類競賽中的最高級别賽事，兩年一屆，已經舉辦了十六屆，參賽者都是個頂個的行業翹楚，聯賽成績在整個行業裡相當于24K純金，任誰拿到手都得小心掂量幾下。

華景昂一共參加了四屆，成績分别是第二、第一、第一、第三，用圖表畫出來是一條不算圓滿的折線，但就算不圓滿也隻能如此，因為他已經沒有下一屆了。

華景昂從地下停車場進入員工電梯，按手機裡通知的，去了17樓。

電梯門開，最先映入眼簾的是市場部的名牌，旁邊有樓層分布圖，他簡單掃了一眼，去向右側的會議室。

途中經過市場部的大辦公室，員工們正在裡面埋頭苦幹，好像很忙碌的樣子，沒人注意到他。華景昂的步伐因此放得很輕，怕驚擾到别人的工作。

敲開會議室的門，易丞立刻欣喜地迎了上來：“沒想到你到得這麼準時！怎麼樣，昨天回去休息得好麼？”

華景昂心想他昨天逃了那麼多應酬，必須休息得很好，于是點了點頭，卻始終沒有摘下口罩，隻簡單補了一句：“多謝易總關心。”

“那就好！”易丞笑容不改，将目光轉向會議室裡另一位等候的女性，“來介紹一下，集團新任的新人營經理，也是這次‘領戰計劃’的執行人之一，可以叫她林姐。”

“林莉。”林莉主動朝華景昂伸出手，舉止相當大方得體，“還是叫我林經理吧。”

華景昂及時撤回了“林姐”的稱呼，改口道：“林經理好。”

比起新官上任，華景昂其實更在意的是“新人營”。

集團培養戰士分為兩個階段，一個階段是已經可以代表集團公開露面的精英戰士，平時的訓練都在隔壁戰士大廈頂層的精英基地，另一個階段則是集團每年秋季招納進來的新人戰士，被安排在底下的新人營。

迄今為止，華景昂總共在戰士大廈待了七年，留在新人營的時間隻有半年多，如今時隔已久，他竟然還能以二十九歲這種快要退役的高齡被重新調回新人營，并且不是以教練或職員的身份——

他即将從名義上變回一個新人戰士。

這相當離譜。

他自己想不到，外界更想不到，而這一切都要歸功于集團新推出的“領戰計劃”。這是一項改革後的招新計劃，将在一個月後無領導集團的秋季招新活動中實施。

戰士既是一種職業，專業能力自然不可或缺。許多人會在高等教育時期選擇作戰專業來獲得學曆敲門磚，非科班出身則可以去市面上的戰士培訓機構參與進修，同樣能夠争取入行的機會。

無領導集團作為多少戰士夢寐以求的歸宿，招新的門檻一直高得跟天花闆沒什麼區别，不是跳一跳就能夠到的。

過去集團招納的戰士，基本都是作戰名校出身、從小獲獎無數的金字塔尖者，如此，将優秀的白紙培養成頂級的精英，幾乎是水到渠成。

然而，近年來作戰行業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技術的普及使得所謂的“業餘者”開始飛快崛起，這以日益壯大的UG聯盟為典型。

聯盟名稱中的UG其實為一個英文單詞Underground的縮寫，意為“地下”，一針見血地點出了聯盟的核心——

一股隐匿于光芒底下的新勢力，大浪淘沙過後，一旦見光，就是莫大的威脅。

UG聯盟最初隻是由民間的作戰愛好者聚集在一起自娛自樂，沒有任何門檻，頗有“英雄不問出處”的意思。

雖然沒有無領導集團那般雄厚的财力和先進的技術，但處境寒酸的UG聯盟依然憑借自由公平的氛圍，吸引了無數擁趸。加入UG聯盟的業餘戰士也屢屢展現出過人的天賦，逐漸向職業靠攏。

天才、偏才、怪才，随便哪一個拿出來都是對優秀的平庸者最大的羞辱。

如今，UG聯盟的發展态勢好比搭上了雲霄飛車，麾下的首席戰士比起無領導集團的精英戰士來說，已是毫不遜色。更不用提昨天，在伊力茨這樣的頂級賽事中，第一名還首次被UG聯盟的戰士奪走了。

這顯然已是動了集團的奶酪。

“領戰計劃”應運而生，目的就是為了對抗UG聯盟的崛起，為集團尋找“奇迹”。為此，集團降低了過去戰士招新的硬性門檻，打算出奇制勝，同時從精英基地裡挑選了幾名精英戰士，下調至新人營，既盼望優秀者能帶動更多優秀者，也為這個計劃打出了一個漂亮的噱頭。

華景昂就是這個噱頭的引爆器，他的名字伴随集團的對外公告，一夜之間橫掃了網絡。

董事會上那一個老将為夢從頭再來的勵志故事好像格外适合他。

至于是不是真的适合，并不重要。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即便一個戰士在體系中已經擁有至高的聲譽和地位，也仍然會被體系高層更深不可測的禁忌束縛着，并且無法追問一句為什麼。

華景昂聽完林莉關于領戰計劃的介紹，對自己的處境也算心中有數，此時易丞接到一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