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在比賽過程中,華景昂的作戰風格都是以“穩”著稱。即便新人時期還能看出幾分少年意氣,但随着年齡增長,“穩”漸漸進階為“沉”,尤其近兩年,好似骨子裡的克制和内斂全都散了出來,跟野蠻和張狂絲毫不沾邊,變得比水還清淡,讓人無從左右。
眼下,水無端掀起了波瀾,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危險意味彌漫開來。
林莉面對環環相扣的質問,反倒覺得很有意思:“自然不必如此理解。‘領戰計劃’之中同樣有符合集團一貫偏好、條件優越的正統人才,他們未來的成長道路和你們不會有什麼區别,至于其他新人,如果能夠達到精英标準,集團又怎麼會放棄呢?說到底,不過是因人而異罷了。”
華景昂微微擰起眉頭:“這是集團的意志,還是林經理你個人的理解?”
林莉稍怔,不得不緩沖幾秒,遂改變了回應的方式:“這項計劃本就是帶有颠覆性的冒險之舉,沒有人可以百分之百保證計劃的實施一定會按預期那樣發展,就算是易總也不行,所以我們傾向于用一種求索的态度來對待。”
華景昂繼續将交談的空白留給她。
“也許集團确實沒有對低門檻的新人抱有太大期望,但不意味着未來不會看重,”林莉逐漸找回上風,“就今天模拟演練的結果而言,我可以很自信地告訴你們,這屆新人的整體表現是達到了預期的,更不用提其中一部分人展現出來的潛力已經遠超預期,你們無須質疑集團的任何決策。”
達到預期?
衆人險些以為自己記憶錯亂,明明不久之前林莉還在虛拟館裡對他們冷言訓斥,怎麼現在又毫不吝啬地褒獎起來?
至此,華景昂選擇放棄這番意義不大的質問,轉而說:“既然如此,希望你們在今天結束之後能夠将這次模拟演練新增的設計悉數告知每一位新人營戰士,他們有權得知真相。”
其餘四人不知從何時起就完全插不上話了,默默在旁圍觀兩邊的針鋒相對,每到華景昂說話的時候,他們都忍不住倒吸幾口涼氣。
簡直是在雷區瘋狂蹦迪。
林莉是前幾年接到行業獵頭邀請從另一家頂級公司跳槽過來的,她的根不在無領導集團,所以一切都需要重新開始。好在,她很快适應了新的環境,并在短短數年之内成為了易丞的“左膀右臂”,幾乎算得上是市場部掌權的二把手。
雖然在新人營裡還屬于新官上任,威信尚未完全鋪開,但也沒人敢輕易去質疑和指揮,哪怕借十個膽子也不敢,偏偏今日就……
林莉卻沒覺得華景昂的态度有任何冒犯之處,隻是她坐到這個位子上,身邊的人多是主動放低姿态、畢恭畢敬的,很少會有現在這種平等往來的溝通,于是她始終保持平和的态度,坦然接納道:“沒問題,等下午散戶的演練完成之後,針對這次演練的詳細解釋會通過内部郵箱反饋給諸位。”
“那現在還有别的事嗎?”華景昂的發問明顯給出了一個“解散”的信号。
“暫時沒有了,中午叫你們過來就是想簡單交流一下,問一問你們對于上午演練的看法,以及有沒有什麼疑問可以幫你們解答。”
華景昂輕輕颔首,沒有再說話,轉頭望向四名同事,像是在示意“你們有什麼要問的現在可以問了”。
幾人面面相觑,根本開不了口。
他們每天關心的都是自己那塊方寸之地,盼着柴米油鹽可以多沾點銅臭味兒,吃起來會更香,偶爾飄飄然時也會對一些遠在天邊的宏大議題高談闊論,但那都是過過嘴瘾,真正讓他們正兒八經就事論事的時候,反倒憋不出半句人話。
特别是集團相關的事,上頭心血來潮畫出的這些“大餅”,一個比一個高深莫測,他們也委實搞不明白。
這不是什麼壞事,尤其在這個餓肚子的節骨眼上,于是對話很快結束,林莉将他們送出辦公室。
履行完基本的禮節之後,華景昂離開得最快,背影轉眼消失在樓梯間。林莉在門口站定,目送他們,剩下的四人都不約而同放緩了腳步,在走廊上小聲交談起來。
“你們說昂少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他平時不這樣嗎?”
“當然不,華隊平時可溫柔了,很少見他這麼較真的樣子,方才差點吓死我!”
“大概是今天模拟演練的成績不好,覺得在新人營裡丢了面子,所以才情緒不好吧?”
“我看不見得,他成績不好也不是這一兩天的事了,總不能一年到頭都會因為成績影響心情吧?”
……
林莉隐隐歎了口氣,回到辦公室帶上門,拿起桌上的平闆,點亮屏幕的時候恰有視頻連線彈出,易丞正坐在車裡與她通話,窗外都是移動的城市街景,走馬燈似的。
“演練所有的分析數據都發給你了,出差路上有空看一下……”林莉一邊向他彙報,一邊走向落地窗,推開一條縫,心不在焉吹起涼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