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論這天清鴻院裡頗為熱鬧,不僅各大世家皆有人來,更有些許出師的清鴻學子也回來一睹風采。
如此熱鬧的原因除了甯繁音要登堂引論這等驚世駭俗之事以外,還有一件引人注目的事。
那就是登陵湯氏的傳承人湯敬城也來了。
這登陵湯氏名聲與京城柳氏相比可不見得要弱。
這柳氏世世代代在京城,以論學忠言著稱,是這天下文人敬仰的正派,名聲遠揚,無人不稱贊,走的可是陽關道!
這登陵湯氏四處遊曆,無人知曉這湯氏門下有多少學徒,他們也不把教書育人作為己任,頗有世外仙人不染紅塵之意,修的是逍遙道!
不過湯氏避世數年,名聲衰敗厲害,如今還能與柳氏相論,這一任湯氏傳承人湯敬城可做了不少貢獻,提起此人真算的上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當初他在衆人之間出露頭角的時候就一名鳴驚人,天資之聰穎可謂是前無古人後無者,更是被譽為大祈開國以來第一人,這位天才少年郎得柳氏力薦,本應該有條通天的仕途,可他卻轉而投至湯氏門下,影遁世外,逍遙而去。
若隻是此,還不足以讓其有如此赫赫威名,民間更加津津樂道的是其跳脫放蕩的性格。
傳聞這湯敬城為人輕浮孟浪,為人頗不正經,見着漂亮的小姑娘要調戲幾句,看見巷子裡的狗要恐吓幾番,遇見想吃的果子,也不問主人願不願意,随手就順走幾個,總之,吃、言、行、坐、睡毫無規矩可言。
要說這柳氏在柳博淵的帶領下走的平步青雲的陽關道的話,那這湯氏在湯敬城手裡可.....可能是鑽的狗洞吧
不過,這這當事人倒是不在意這些傳聞,大搖大擺的進了京城,拿着湯氏的名帖往清鴻院裡一塞,吃喝拉撒就由着柳氏負責了。
清鴻院門口正議論紛紛,而這位當事人正躺在柳氏上等房内的軟被上打着呼噜,頭發淩亂,被褥掉在地上,一幅酣睡模樣。
柳如真再次敲門:“湯前輩,引論的時間快要到了,柳閣老請您去清鴻院旁觀。”
這已經是第三次敲門了,還沒見裡面有動靜,柳如真隐忍半刻,索性直接推開了。
門剛一推開,一個枕頭就劈頭蓋臉地砸過來,湯敬城正從床上歪歪斜斜地坐起來,嘴裡含糊不清地說道:“知道了,知道了,怎麼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們柳家還是這麼死闆。”
柳如真将枕頭遞給身邊的小厮,上前道:“湯前輩,我帶了您昨天想要吃的包子,還請您吃完...趕緊...”
“有包子?”
湯敬城聽見有包子,立馬精神了不少,三步并做兩步的從床邊竄到柳如真身邊,等不及他介紹,就直接從小厮端着的盤子裡拿了一個,絲毫不客氣的塞進嘴裡。
“如真,還是你貼心。”湯敬城嚼着包子,順帶勾過了柳如真的肩膀,一臉自得地說道:“不急不急,按照你們那位柳閣老的性子,前前後後,虛禮人情,總要耗上半個時辰,來的及來的及。”
“閣老那是遵守先制禮訓,還請前輩不要妄議。”
湯敬城将面前的頭發向後面一薅,拍了拍柳如真的肩膀,說道:“好好好,你們柳閣老有禮貌,遵紀法,佩服佩服!”
說完,湯敬城四下看了看,壓低聲音說道:“不過現在有一事比較緊急。”
柳如真皺眉問道:“何事?”
湯敬城:“有銀子嗎?”
柳如真不答,湯敬城尬笑了幾聲,牽強地解釋道:“這不是見你們清鴻院的小輩嘛,我一個做前輩的,總要有點表示,你們清鴻院的學生,你們不出點?”
湯敬城擠眉弄眼,朝着柳如真的腰間看去。
柳如真憋着一口氣,還在琢磨這話幾分可信的時候,湯敬城就從柳如真的腰間抓到了銀袋子,正當得意時,被柳如真抓個正着,一把按下。
“前輩,可否即刻同我去清鴻院?”隐隐間,湯敬城能聽見柳如真咬牙切齒。
“好說,好說,現在就可以走。”湯敬城将剩下的半個包子塞到嘴裡,手上飛快的穿着衣服,一幅立馬就要出門的樣子。
柳如真歎了一口氣,将銀袋子遞給湯敬城,咬牙道:“前輩,我在門口等你。”
“好嘞,很快,我很快的。”湯敬城利索的答道。
甯修齊作為甯繁音的引薦人,按照往年清鴻院學生的排名,幾乎是落在了最後面,要到最後才會入座。
其實從昨天晚上開始,甯修齊就像是猛然被一棒子敲醒了一般,才真正意識到到自己所做的事情多麼出格,後知後覺地開始焦慮緊張。
“繁音,我不是....不相信你...你到底怎麼想的,能不能...”甯修齊話說了一半,被一陣議論聲打斷。
“孫公子來了!”人群中有人高呼了一聲,衆人皆向他看去。
翩然公子,勁若松柏,甯繁音混在人群裡看向孫覺,這次與上次截然不同,上次在馬場裡,隻見他與周繼馳争鋒相對,竟不成想是如此一位俊俏公子。
孫覺由着小厮引向最前面的上位坐,那裡正是坐着的周繼馳。人群中給他讓出了一條路,經過之處,都向他行禮。
甯繁音也不例外。
“甯姑娘。”孫覺停下回禮,比起初見時站在甯繁音面前振振有詞,此刻的孫覺氣勢虛弱不少,孫覺說完又看向站在甯繁音身邊的甯修齊,“這位就是甯公子吧,聽聞甯公子原意是要引薦于我,得公子賞識,還沒能當面道謝!”
甯修齊神色有些不自然,這件事本就争議頗大,甯修齊避之不及,“孫公子不要介意就好。”
孫覺‘嗯’了一聲,還想在寒暄幾句,就被周繼馳的聲音打斷:“孫覺,幾天不見,認不出我了?”
周繼馳順着那條本是為孫覺讓開的路走來,還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呦,甯公子,好久不見呀。”
甯繁音站在甯修齊身後,擡頭看了周繼馳一眼,就這一眼極其平淡的目光被周繼馳非常精準地抓住了。
素白的衣服,幹淨的臉頰,烏黑的頭發上有一根點着青綠色翡翠的簪子,甯繁音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隻有周繼馳故意不着調地說話的時候才微微皺眉。
“甯三小姐,好久不見。”周繼馳正經了幾分,但依舊聽起來像是不正經的樣子,引的在場人浮想聯翩。
“今日可就看甯三小姐的表現了。”周繼馳眼神輕飄飄地掃過甯繁音,有意掩飾自己剛剛的區别對待,輕佻了幾分,道:“有幸見識清鴻院第一名女學生,失敬失敬。”
孫覺向來看不慣周繼馳這幅纨绔模樣,立刻就出言阻止道:“周三公子,這裡是清鴻院,各位前來引論的學子平等而論,何必要給甯姑娘加這些壓力。”
周繼馳眉心一跳,懊悔剛剛說的話似乎有些過于浪駭,可孫覺的話一出,瞬間将這種情緒淹沒了下去。周繼馳嘴角繃直,眼神在孫覺和甯繁音飄忽而過,盡量避免自己剛剛犯的錯誤,努力在正經和放蕩不羁之間拿捏微妙的平衡:“我哪是給甯姑娘壓力,分明是鼓勵,我隻是多幾分期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