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煦背對着她,從容答道:“正是帝都統,讓我帶陛下先行一步的,楚鳴的事,似乎有得他收拾的。”
姜蕪長舒一口氣,盯着手邊的那把劍。
“他把自己的随身佩劍,也交給你了?”
“本侯好端端的,要他劍作甚,還瞧不上呢......帝都統隻和我說,把陛下的馬車,扔到了何處。”淩煦解釋道,“車内的東西,如果都不是陛下的,大概便是他為你準備的。”
姜蕪輕吹着熱茶,抿了一小口,意外發現僞劍不見了。
“那條鍊子,是你取下來的?”
“陛下忘了,它是從你手裡,掉出來的。”
明明藏好了的,怎會在手中。
姜蕪伸手去勾它,一個不小心,把熱茶給打翻。
“......沒事,杯子倒了而已。”姜蕪看着淩煦一哆嗦,柔聲道。
“陛下當心些,對了,還有一事。”淩煦放寬缰繩道,“距離帝閣盛宴,不到幾日,帝都統的意思,希望你盡快處理好,随東棘王一起赴宴。”
雖然這些話,并不是帝釋霄親口和他說的,而是他剛到楚鳴時,白書雲說的,隻不過在那時,聽起來太像某位的口吻了。
淩煦差點兒把缰繩擰成一團,幸好回神的及時,不然那幾匹馬是真遭罪。
姜蕪握着頸鍊,問:“他不回南旻了?”
“這個本侯也不清楚。”淩煦謹慎地松開簾幕,建議道,“陛下渾身的血,我怕進城會起疑......”
姜蕪聽出他話裡的含義,明白那幾壺沸水是給她備的,也難怪馬車換了樣。
“小侯爺可認得路嗎?”她熟練地脫掉血衣,冷熱水摻和在一個壺中,随即傾倒。
“陛下放心。”淩煦捂了捂耳朵,吞咽道,“本侯與帝都統,曾拜會過東棘王,自是不會行錯了路。”
姜蕪擦拭着身子:“你們因何而去的?”
淩煦回憶道:“東棘善用咒,帝都統有好一陣子,因為殺孽過重,惡夢不斷,遂希望能利用咒,在夢中拔除。”
惡夢,好熟悉的話。
姜蕪打開行囊,挑了件暗色的衣衫,然後迅速把頸鍊擦幹,重新戴回脖頸。
“結果呢,咒起作用了嗎?”
淩煦嗓音帶着遺憾道:“陛下理應感覺得到,三年前,帝都統的戾氣,可沒那麼重,不是嗎?”
“他變成如今這樣,有一半的過錯,是因為我。”姜蕪安逸地倚在塌邊,“但孤不可能是他的惡夢。”
淩煦淺笑了一聲:“其實本侯想不通,為何陛下待他,就是和我們不同。”
姜蕪把玩着鍊子,腦中浮現了好多的畫面,在她不算平凡的前半生裡,帝釋霄和她的老師快要占據了全部。
淩煦見陛下遲遲不回,輕咳道:“是本侯逾越了,陛下......”
一杯冒着熱氣的溫茶,悄無聲息的,貼到了他的臉邊。
姜蕪看着他僵硬地拿過,眼眸藏笑,打趣道:“怎麼了,孤對你們,向來一視同仁的,你有何想不通?”
淩煦單手甩繩,連着喝了好幾口,把自己喝得夠嗆,還是陛下貼心地拍着他的背,才緩了過來。
“沒什麼。”他把杯盞又遞了回去。
姜蕪順走杯盞:“你和帝卿,當真是一樣的怪。”
淩煦目視着前方,身後的爐子,好像是熄滅了,零星的火光,若隐若現的。
“倘若那日,本侯不進宮,不與陛下說那些話,是不是就沒那麼怪了。”
姜蕪轉着杯口,怅然道:“要是孤不走三年,他會日日惡夢,徒增殺孽嗎?”
“帝都統,他——他隻是瘋了。”淩煦說了一半的話,堵在喉嚨中,“陛下,你不能指望一個瘋子,時刻保持理智。”
這番話出口,馬蹄聲似乎沒有那麼聒噪了,他們看着未知的路途,彼此無言了許久。
“顧北侯會幫他說話,算是難得,隻不過在那個時候,我最不該的,是選擇放棄你們。”姜蕪說得輕飄飄的。
淩煦聞言,用餘光瞟了一眼,話音不輕不重道:“陛下,三年了,你還觸景傷情呢?”
姜蕪壓不住嘴角,臉抽動得厲害,什麼話也不帶說的,揚手就往他臂膀,狠狠掄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