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挾裹着枝葉不斷撞擊石壁,在巨大的山林中飄響起空落落的回聲。
“嘎吱…”鞋踩在腐爛的枯葉上發出細碎的聲響。
陸清禾手裡拿着一把用來開路的直刀砍斷了擋在身前的樹幹,刀刃削鐵如泥般的鋒利,在光線的照耀下閃爍着銀光。
周圍是一片片忽高忽矮的樹叢,高大的樹木幾乎将天空遮去一大半,常年處于陰暗的環境下的後山深處,雜草正以一種怪異的形态肆意地生長着,晃眼望去就像是一個個扭曲的人影。
他們已經走到了後山的深處,正準備向平闆路線圖上标注的下一個地點走去。
“小心。”手腕被猛地拉住,由于慣性,陸清禾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另一隻拿着直刀的手忍不住地松開,整個人倒在了祁淮硯的懷裡,前胸背包裡的年年早已迅速地跳了出來。
發絲鈎在了祁淮硯襯衫的扣子上,她靠在他寬大的胸膛裡,擡頭清楚可見他耳垂下的一顆小痣。
“咳。”陸清禾輕咳一聲,臉頰微微泛紅。
太近了,她不緊感歎道。
待到她身體穩定下來後,祁淮硯将她松開,從地上撿起了一塊有些大的石頭用力地扔在了前面,石塊在接觸到地面的那一刻,随着地上腐爛的樹枝和殘葉一并落了下去,露出埋藏着的一個巨大深坑。
深坑約莫五六米,坑壁上濕潤的泥土中參雜着深色的青苔,底部深褐色的捕獸夾依稀可以看見鐵質狀的零碎部件,旁邊有些掉入深坑的動物,大多都已腐爛甚至化為白骨,動物屍體堆積在了一起發出陣陣的惡臭,看樣子應該是附近獵戶為了捕獵遺留下來的陷阱。
“喵嗚。”附近幾乎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年年的叫聲在層層疊疊的山林中異常地明顯,陸清禾順着聲音的方向望去,從背包裡跳出來的年年已經不知不覺地爬在了不遠處的一棵小樹,它背對着他們端坐在高高的樹枝上。
陸清禾将手鍊中代表着生物追蹤檢測儀的按鍵打開,随着裝置的啟動,年年原本呈現圓形的黑色瞳孔漸漸收縮成一條豎線,在光線照耀下顯現着六邊形的光斑,她的腦海中呈現出将四周環境重構的三維坐标,雷達射線穿透山林的樹、石壁等隔絕物質,正在将周圍的一切轉化為完整的三維立體示意圖。
她操縱着生物追蹤檢測儀,腦海中的三維立體示意圖,正通過高靈敏度鍺鏡頭掃描着,将複雜的圖像形成一個個紅外熱成像模塊,眼前的視野幾乎與遠在樹幹上的年年完全同步,直至設備穩定下來,紅外熱成像的實時定位也标注在了示意圖上。
生物追蹤檢測儀是她花費大量的積分在系統商店中兌換出來的,通過上傳目标人物的照片即可搜尋其實時定位,但僅可以在目标人物所在地不超過幾千米的範圍才能進行搜尋,這也是為什麼她親自來到紅韻山的原因之一。
“哥哥,我們跟着年年的方向走。”陸清禾話音剛落,年年便從樹上敏捷地跳了下來。
“好。”祁淮硯看向她,注意到了她黑色的瞳孔忽隐忽現成豎眸的樣子,發間毛茸茸的耳朵竟也不自覺地顯現了出來。
“西北面方向…”她喃喃自語道。
年年奔跑的速度很快,視野所向之處正在不斷地變化,一個個定位圖點瘋狂地閃跳着。
他們面前是一條小溪,中間僅僅隻有幾處石塊可以供他們通過。
“我牽着你。”祁淮硯輕聲說道,牽住了陸清禾的手。
水流迅猛地沖刷着露在水面的石頭,迸濺的水珠打濕了她的褲腳,祁淮硯寬大的手掌将她的手緊緊地包裹在其中,她低下頭跟着他,心裡忽然升起一股說不出的酥麻感。
來不急細想,生物追蹤檢測儀中人工智能冰冷的機械音在她的腦海中響起:“已檢測到目标人物,正在實時定位中。”也就是說,他們現在的地方離範玲莉不遠了。
與此同時她與年年同步的視野正在快速地轉化為紅外熱成像的實時定位,耳邊小貓的喃語正在呼喚着她。
“年年。”陸清禾大聲地喊道。
前方一陣嗖嗖的聲音從樹叢中傳來,年年從樹叢裡鑽了出來,它站在那兒舔了舔有些濕潤的肉墊。
“喵嗚。”年年帶着他們來到了一塊攀枝交錯的樹木叢,這裡幾乎是紅韻山後山的邊緣處,底下是看不見盡頭的萬丈懸崖,周圍僅有幾條搖搖欲墜的欄杆立在那兒,将其與他們站着的地方隔絕,旁邊立着一塊‘危險!請勿靠近’字樣的木質警示牌。
這兒似乎走不通。
陸清禾拿着平闆看着上面顯示的路線圖,但奇怪的是,平闆上标明這裡的确有一條路可以通過,她将這塊區域放大,仔細對比着眼前的實景與路線圖中的位置。
難道是錯位。
她忍不住地向斜前方走了一步,身子略微地躍出,欄杆因着她的動作搖晃了幾下,她用一隻手撐着,十分靈活地用另一隻拿着刀的手割開了山崖邊上盤曲在一起的藤枝草蔓等遮擋物。
如今驚險的動作,當祁淮硯的心猛地懸了起來,他還未發聲,身體便先一步做出了行動。
“初初。”他的眼裡帶着幾分失措,聲音驚慌未定,緊握着她的手不放,天知道他看見她幾乎半個身子懸在山峽邊的時候,心裡是多麼地驚恐。
陸清禾将遮擋物割完,借着他的力道靈活地退了回來,聽到祁淮硯有些發顫的聲音,她才回過神,這裡是現實世界,不能像在智能空間裡一樣,盡管她有百分百的把握确定自己安全無恙,落在其他人的眼裡這樣的行為也是十分危險的。
“我隻是想确定一下方位,抱歉,吓到你了哥哥。”陸清禾輕輕地拉了拉他的手。
祁淮硯冷靜下來:“初初,不管要做什麼,一切都要以你的安全為首。”他十分慶幸自己陪着她一起來到了紅韻山。
“嗯。”陸清禾點了點頭,她将手裡的刀收好十分熟練地挂在了腰間的繩索上。
祁淮硯眼神有些複雜地看向她,眼裡閃過幾分心疼,他在剛回到祁家的幾年裡,就被祁老爺子丢去了荒島,同那些祁家子弟一樣經曆着殘酷又兇險的求生行動,她的這番動作自然逃脫不了他的眼睛。
這樣的手法仿佛上演過千百遍,不管是剛才驚險的動作,還是現在的收刀,陸清禾就像是經受過某種嚴格的訓練,不斷錘煉,最終練就了這樣一副好身手。
“我們走這兒。”陸清禾将砍斷的藤枝草蔓用力地扯了下來,她半蹲在地上将樹木從掰開,原來這兒有一條狹窄的小路。
她輕輕地磨蹭了一會兒手指,一個人形狀的紅外熱成像模塊出現在了她的腦海裡。
“年年,去吧。”她親昵地對站在腳邊的小貓說道。
年年聞聲而動,十分迅速地小跑而下,她和祁淮硯緊随其後,從那一條狹窄的小路往下走着。
一股股風打在她的臉上,他們身處在半山腰的山崖邊,俯身便可看到紅韻山的風光,他們走了一會兒,瞧見了一個六十歲左右的老翁,他帶着一頂藍色帽子,脖子上搭着一條白色的毛巾,手裡擔着些貨物,老翁擡起頭見到他們十分驚訝:“哎,你們怎麼走到這兒來了?來探險的?”
“老爺爺,我們聽村裡人說這兒有條快捷的小路,就往這兒走了過來,但有些迷路了,不知道您能不能給我們指指下山的路呀。”陸清禾聲音輕柔,十分乖巧地說道。
“竟然還有人知道這條小路,這路可陡了,你們可得小心些,别摔着了。問我可算是問對人了!喏,往這兒下去左拐再右拐就行,别看這又陡又窄的,後面的路就寬敞咯。”老爺爺是紅韻山後山一代又一代傳承下來的守林人,他的父親、爺爺也是如此,祖祖輩輩都靠着紅韻山生活,對于紅韻山的各條路也是走了不下數百次。
“嗯,謝謝爺爺。”
告别老爺爺後,陸清禾和祁淮硯就順着老爺爺指的方向一路走着,很快便走到了一片平坦寬闊的樹林。
“喵嗚!”年年的叫聲十分地響亮,對于它來說,蜿蜒陡峭的山路可謂是如魚得水,不一會兒便沒了蹤影,陸清禾看着平闆中年年的定位圖點,它的周圍似乎有着标有人形的定位紅點。
陸清禾通過三維示意圖結合着生物追蹤檢測儀,“已确認目标任務,距離宿主700米。”
找到了。
範玲莉靠在一棵粗壯的大樹下大口地呼吸着,她終于快下山了,後順着這條路走就可以從紅韻山後山的村落直接穿過,全然避開村内和外來的人,找她的人似乎也被甩掉,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不知道他們知不知道這條路的通道。
她身上還有些錢,可以撐到她離開這一片區域,她得盡快找到陸清禾,範玲莉自然是沒有想到,在她想找陸清禾的同時,陸清禾也在尋找她的蹤影,甚至她們現在幾乎是在同一個地方。
“!”範玲莉猛地蹲了下來,來回轉頭看向四周,她眯着眼睛看向發出聲音的樹叢,手裡緊握着一塊被她當作武器的石頭,她正全神貫注地看着聲音的方向。
樹叢中的聲音越來越近,一隻黑色的小貓竄了出來,她正準備松一口氣,緊接着又聽到了聲響,範玲莉蹲在地上小心地挪動到了樹幹周圍的草木叢,她與植被幾乎完全混在了一起,她謹慎地看着聲音的方向。
陸清禾用手掀開擋住方向的枝幹,與祁淮硯從半丈高的樹叢裡鑽了出來,範玲莉躲在樹木叢裡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這一幕,這一男一女?她揉了揉眼睛,仿佛是以此來證明這是她的幻覺,除卻那位不認識的男性外,陸清禾怎麼會在這兒?
“年年。”陸清禾從包裡掏出一根貓條喂給黑色的小貓,将它抱起,令人驚訝的是小貓身上并無沾染一絲的污漬。
陸清禾瞥見平闆上的定位紅點隻距離他們數米,也就是說範玲莉就在周圍,她沒再由于,轉過身直接說道:“範玲莉。”她的聲音不大不小,但對于範玲莉來說十分地清楚。
範玲莉一時之間摸不清楚這是什麼情況,為什麼陸清禾會出現在這兒,她怎麼知道她在這兒。
但她管不了這麼多了,陸清禾現在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将她視為了統一戰線的人,至少她們有着共同的敵人,再怎麼樣也好比被那群人抓住。
“我在這兒。”一道沙啞低沉的聲音傳來。
範玲莉一瘸一拐地從層層疊疊的草木叢裡鑽了出來,她拖着那隻脫臼的手搖搖晃晃地走着,直到整個人顯現在他們的面前。
明明隻過了幾天,眼前的範玲莉卻像是老了十幾歲一般,原本烏黑的發絲竟然也泛起了幾縷白發,整個人顯得十分蒼老。
“我可以告訴你們我知道的一切,但我有一個要求,你們必須幫我找到害死我父母的真兇。”範玲莉沙啞的聲線中帶着濃濃的恨意,如同老婦人一般地嘶吼着,她說完後就猛地咳嗽了起來,幹澀的唇瓣裂開,流出了鮮血。
陸清禾将包裡的礦泉水瓶打開,走上前幾步扶住了她,“還能走嗎?”
範玲莉接過水喝了好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說道:“能。”
“哥,我們帶着她先下山,按這條路線走。”她将平闆遞給了祁淮硯,指了指上面标紅的路線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