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試在即,又恰逢各處官員上京述職,吏部本該是忙碌的時候,在這時,卻出了一件大事。有禦史上書,彈劾吏部尚書收受賄賂,買賣官職。吏部官員皆參與其中。
吏部主管官員考評,考評影響官員升遷調任任命。别說這幾年,就算在先帝時期,吏部在官員考評上也不少動手腳,這是朝中官員心照不宣的事,從來沒人捅出來過。因為吏部背後站的是各世家,六部中,世家們最看中的也是吏部。
衆官員看向出列彈劾的禦史,禦史中丞,是一個孤臣,和禦史大夫兩人被稱為朝中最難啃的兩塊骨頭。油鹽不進。最有意思的是,這禦史中丞是任老太爺的門生。
官員們垂着頭心思各異,而吏部尚書昂着頭一臉無懼。隻是他也沒想到,在上朝的時候,幾隊金吾衛就破了吏部各官員的大門,肆無忌憚開始查抄他們的家産。
之前各方相安無事,所以各府從未沒有防備過。
任蘭嘉正在抄錄佛經時,素念腳步匆匆進來。
“王妃,張少夫人來了。”
任蘭嘉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素念說的是姜澄。她放下筆,一側的侍女端來水伺候她淨手。
“讓她進來吧。”
姜澄進來時,任蘭嘉先看見的是她的肚子,比上回見大了不少。姜澄出身武将世家,身子底子好,不需要侍女攙扶,腳步穩健就匆匆進門。進來後,姜澄也沒有客氣,直接說明了來意。
“蘭嘉,方才一隊金吾衛破了張府的府門,然後将府裡的一應财物和文書全都拉走了。宮裡也傳出消息,說我的公爹被扣在宮中了。你可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這兩日,陳朝每日都是遲遲回府,到夜間才回房。任蘭嘉也并沒有和他多說話,而且朝中政務陳朝從來不會主動和她提起。但那日,陳朝和任老太爺在書房呆了一日,她知道他們在謀劃些什麼。如今想來,是要對吏部下手了。
而眼前的姜澄,大着肚子正一臉焦急。
“平日裡,他甚少和我說起朝中事。但扣押官員,查抄府邸,必然有實證和大的罪名。你夫君平日裡可有參與你公爹的朝事。”
姜澄抿着嘴:“沒有,夫君平日隻靜心讀書。并不怎麼出門。”
任蘭嘉靜靜看了姜澄一會淡淡道:“澄兒,我知道你夫君已經過了春闱。殿試在即,你安心回去陪他吧。你的夫君,還有你的嫁妝我都會保全的。”
姜澄擡頭,看向任蘭嘉,眼眶中含了淚。任蘭嘉的言下之意很明顯,除了這些,其他的她也沒有辦法了。但能保全她的夫君還有她的嫁妝,姜澄已然很滿足了。她匆匆出府,就是怕公爹的事牽連到她的夫君。她一個女子,實在不行,求得一紙和離書,回娘家就行。但她的夫君躲不過啊。
隻幼時幾年情誼,又多年未見,姜澄本不抱什麼期望,如今任蘭嘉能說出這話,為她做到這些。姜澄忍了一路的情緒崩了,她哽咽着對着任蘭嘉說了聲:“謝謝。”
姜澄走時,是慧心出去送的。素念有些感慨:“以前姜姑娘多活潑的一個人啊。如今大着肚子還要四處奔波。”
“準備一些補品送去吧。”
府邸财物都被查抄,在财物未歸還前,姜澄的日子不好過。
陳朝深夜才回府,走到院子裡,就看到屋裡燈還點着。他就知道屋裡人還未睡。推門進去,青燈光暈下,薄衫墨發的人正倚在軟榻上看書,聽到推門聲,她掀起眼簾,眸含春光清波流盼:“回來了?”
她姿态雖慵懶,陳朝卻喜歡她這副模樣,不似白日裡總是淡淡的。
“怎還不睡?”
任蘭嘉阖上手中的書:“等你。”
陳朝走到軟榻旁,掀袍坐下。
“接下來我要忙上一段時日,都會晚些回府。晚膳也不能同你一起用了。往後你無需等我,到時辰了,你盡管先安置。”
陳朝對男女情愛本就無心,剛成婚他記着太後叮囑,也有心讓任蘭嘉早些适應婚後日子,才盡可能抽空陪她。但朝中事務太多,他得讓任蘭嘉也開始習慣他早出晚歸。
心中這麼想,話也出口了,本以為她多少會有些不滿,但她卻隻安靜看着他,雙眸波瀾不驚。
“好。”
一時間,陳朝内心有些複雜。明明正如他的意,他心頭卻升起一股煩躁。
“嗯,我先去更衣。”
陳朝剛起身,他的袖子卻被人拽住。他轉身,心中隐隐升起期翼,卻聽到:“吏部侍郎張家的兒媳是我的閨中密友。聽說今日張府的财物都被查抄了。若可以,早些将她的嫁妝歸還給她吧。還有她的夫君,殿試在即,别多為難他。”
明明是朝政之事,旁的婦人都不敢多言,任蘭嘉卻很坦然。而且是很坦然和他提要求,也不是祈求。她平淡到像在說晚膳吃什麼一樣。說完她就松開了拽着陳朝衣擺的手。
可偏偏就是任蘭嘉這副全然信任,仿佛堅信他會應下的樣子讓陳朝方才還有些煩躁的心定了定。他颔首:“知道了。我會讓人去辦。”
待陳朝沐浴更衣再出來時,任蘭嘉已經上了床榻,她背對着他,露着單薄的背。他熄了燈,在黑暗中上榻,準确無誤搭上了她的細腰。
“不行,我來月事了。”
“嗯,我知道。睡吧。”
任蘭嘉第二日起身時,床榻旁已經冰冷了。接下來的幾日,他确實如他所言,不僅沒空陪她用晚膳,每日更是遲遲才歸。若不是每日夜間,她都能感受到他炙熱的胸膛,她都要以為他未曾回府。
而原定的殿試因為吏部之亂又改了時日。
而金吾衛突擊吏部官員各府查抄出來的财物也在這幾日被清點,除了一些小吏,各官員府中的财物數額都頗多,與其俸祿還有府中産業能所得的銀兩數額差距極大。其中吏部尚書和兩位吏部侍郎府中财物最多。就這麼把财物放在府中,也不隐蔽,可見他們有多肆無忌憚。财物來源未徹底查明,但吏部官員從上至下都被削了官職,關押待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