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靈緩緩睜開眼睛。
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的她被元旖從另一個噩夢中喚醒,接着,她們走過一片風光璀璨的天地,度過一段色彩斑斓的人生,最後,這個夢在一片白茫茫的飛雪中伴随着火光與鮮血戛然而止。
如今清醒過來,她才後知後覺,原來被元旖喚醒的那個噩夢,才是真實的世界。
她緊了緊拳頭,眼中大夢初醒的茫然逐漸回歸成憎惡。
“感覺好些了嗎?”
一個清澈溫柔的聲音傳入她的耳中,她瞥了一眼榻邊,才發現此時她的身側正坐着一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女子,那女子一身淺桃色繁花廣袖織錦裙,面若芙蓉,秀而不媚,一雙杏眸如淋漓春雨,溫婉多情,極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她見雁靈醒來,便取走雁靈額間濡濕的布巾,接着又伸手想探一探她的額頭。
雁靈見狀,立刻扼住她的手。
雁靈的動作并不大,但用力時難免帶動手腕上的玄鐵鎖鍊發出細碎聲響,那女子有些錯愕地看着雁靈,卻發
現雁靈抿着嘴,神色冰冷又充滿警惕。
“别怕,我不會傷害你的。”她的手腕被雁靈掐得生疼,但她還是淺淺笑着,安撫雁靈道,“我名叫凝和,你病了好些時日,高燒不退,我是特意來照顧你的。”
她的手腕纖細,指腹沒有刀繭,神色也不似說謊,雁靈打量了好一陣,才緩緩松開手,翻了個身背對着凝和,不再搭理她。
見雁靈的模樣,凝和倒也不惱怒,隻是笑了笑,随後起身去小爐竈邊上繼續守着小藥壺。
葉行書在她面前将雁靈形容得近妖近魔,既兇狠又殘忍,并以梁翊與那名叫阿福的小厮為例。凝和最先也并不能理解雁靈為何那般對待阿福,後來才知道,阿福是梁赢安插在府中的卧底。
阿福自幼在王府中侍奉,是老總管楊臨親自帶大的,一年前的冬至,楊臨身體不适,便讓親如其子的阿福替他去送飯。阿福找到密室後,拿着剪子摸索到雁靈榻邊,想剪下她的一縷頭發作為證據呈送給梁赢邀功,然而卻被雁靈抓個正着,折斷四肢丢了出來。
後來葉行書替阿福續骨,梁朔月旁敲側擊地詢問他時,發現其話語間眼神躲閃,有些異樣,一查才發現他曾收過梁赢的錢财。
最後阿福被梁朔月暗中處理幹淨,楊臨也因阿福背主而愧疚不已。
雁靈已經被關在這近兩年。
大約是不适應中陵今年這般難忍的寒冬,入冬之後雁靈就病倒了,高燒多日,又昏迷不醒,梁朔月和葉行書都是男子,不便貼身照顧,也是擔心再遇上先前的事,使得雁靈與他們之間仇恨加深,所以最後隻能托凝和來照看她。
凝和沒日沒夜地照顧她,眼眶都熬出了烏青,雁靈才終于退了燒,清醒過來。
此時,凝和正坐在爐竈邊上搖着小蒲扇燒藥,時不時地還揉一揉先前被雁靈摁過的手腕,那裡肉眼可見地起了一圈瘀青,凝和相信雁靈已是控制住力道了,要不以她折骨如折枝的做法,自己的手腕怕是已經斷了。
半晌過後,藥炖煮得差不多了,凝和把它晾了出來,回身想端給雁靈,才她發現雁靈正縮在牆角盯着她。
她的眼中已經沒有先前那麼濃烈的警惕與憎惡,但還是不能算得上友善。
凝和走到雁靈身前,微微彎腰,想把手中的瓷碗遞給她,雁靈剛想伸手去接,眼神卻忽地一凜,随後她一手奪過瓷碗,一手牽扯着腕間鎖鍊勾住凝和将她拉了過來。凝和的背抵在雁靈懷中,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便感覺到一隻冰冷的手撫上她的脖子,扼住了她喉嚨。
葉行書一進來便看見這樣的場景,頓時吓得渾身冷汗,梁朔月倒是出乎意料地冷靜。
雁靈将碗中的藥喝了幹淨,然後将碗擱置一旁。
“我問,你答。不然我随時可以擰斷她的脖子。”雁靈道。
凝和靠在雁靈懷裡,一言不發。
從葉行書與梁朔月的方向看來,像是雁靈挾持了凝和,但實際上凝和知道,雁靈并沒有殺意,此時扼着她脖子的手甚至都沒有先前扼她手腕時那般用力。
“問吧。”梁朔月沉默半晌,道。
“你到底是誰。”
“如你所見,我姓梁,名朔月,小字十一,是中陵皇帝的第十一個皇子。”
“我問的不是你的身份。”雁靈頓了頓,“你既是北堰人,又為何成為中陵的皇子?”
雁靈此話一出,其餘三人皆是一愣。
他們也是沒想到,這些隐藏得很深的、至少不會在她面前為她所知之事,如今被她這般赤裸地擺了出來。
見他們沒有反應,雁靈手間的力道加重了一些:“答不上來嗎?那麼最後一個問題,你把我關在這裡,卻不殺我,也不向外透露我的存在,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