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蘭芬多塔樓裡，哈利在昏暗的光線中睜大眼睛，久久不能入睡。
今天發生的一切宛如一場荒誕離奇的夢：從國王十字車站被攔在站台外開始，到他和羅恩駕駛飛天汽車來到霍格沃茨，再到差點被打人柳砸成碎片，最後險些被開除.……
但就算是這些瘋狂的冒險，也無法完全抵消另一個念頭帶來的煩擾。
哈利深深歎了口氣，翻了個身。他的思緒又情不自禁飄回了暑假那個炎熱的下午：熾熱的陽光炙烤着皮膚，刺鼻的糞肥氣味又鑽入鼻腔，斑駁的陽光灑在潘西身上，投下跳動的光斑。
“我們隻是有些好奇。”她當時這樣說道。
好奇？哈利苦笑了一下。好奇什麼？救世主的悲慘生活嗎？
他本該感到憤怒，感到被冒犯。但他發現自己做不到。
他再一次翻身，目光落在床柱上垂墜的紅金色帷幔上。羅恩的鼾聲從隔壁的床上傳來，這熟悉的聲音往常總能帶來些許安慰，但此刻卻讓他倍感孤獨。
他想起了潘西偷偷留下的生日禮物。在弗農姨父幾乎不給他食物的那幾天，那個蛋糕成了他的救命稻草。但每每回想，他總是覺得五味雜陳。
從霍格沃茨特快列車上的初次交談開始開始，潘西對他的友善就讓他感到意外和欣喜。在斯萊特林中有一個朋友，這個想法曾經讓他感到興奮。但現在.……
潘西站在馬爾福身側，靜靜和他牽着手的畫面又一次沖入腦海。
哈利感到一陣刺痛，他分不清這種感覺到底是源于嫉妒，還是源于被背叛的憤怒。
也許兩者都有。
他煩躁地坐起身，揉了一下額頭，下意識地伸手摸向床頭。當摸到冰涼的金屬鏡框時，一陣微弱的電流似乎從指尖竄過全身——哈利突然意識到，這副眼鏡是她送給他的聖誕禮物。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戴上了眼鏡。眼前的世界驟然清晰，但他的内心卻依舊迷惘不已。
他知道，最簡單直接的辦法就是去質問她。問她那天為什麼會出現在女貞路，問她到底站在哪一邊。但每每想到這樣的場景，他就感到心跳加速，喉嚨發緊。
為什麼會這麼難？
哈利再一次感到深深的挫敗。這感覺如此強烈，讓他想要呐喊。但他隻能把它生生咽下，任由它在胸腔裡灼燒。
他始終害怕那個可能：這一切從頭到尾都是一場精心設計的騙局。潘西的善意和馬爾福的惡意宛如一個無法調和的悖論，讓他在信任與懷疑之間搖擺不定。
但更讓他不安的是另一種可能：也許，潘西确實如她說的那樣，真心把他當作朋友。如果是這樣，他的反複懷疑豈不是是對這份友誼的背叛？
這個念頭如一根尖刺，深深紮進他的心裡。
信任需要勇氣，懷疑同樣需要。懷疑意味着必須承擔可能失去某些重要東西的風險。
而在他的世界裡，失去似乎總是比得到更加容易。
帶着這些紛亂的思緒，哈利終于在精疲力盡中沉沉睡去。他的夢境是一團混亂的漩渦，有飛天汽車呼嘯而過，德思禮一家怒目而視的臉龐浮現又消失，閃爍着熒光的蛋糕在黑暗中發出溫暖的光芒；馬爾福的嘲笑聲回蕩在耳邊，又被潘西溫柔的話語打斷。
而貫穿這一切的，是那雙如夜的黑色眼眸，始終凝視着他。
“哈利！醒醒，夥計！”羅恩的聲音穿透朦胧的睡意傳來，伴随着帷幔被拉開的聲音，明亮的光線一下子湧進來。
哈利本能地眯起眼，擡手遮住臉。
“我們得趕緊去禮堂吃早餐，今天還要領課表呢。”
哈利緩緩坐起身，感到太陽穴一陣陣跳動，仿佛有人在不停用小錘子敲打。
“來了。”他咕哝道。
當哈利拖着疲憊的身體挪下床時，羅恩正站在鏡子前，笨拙地與自己的領帶搏鬥。他的紅發亂蓬蓬的，臉上還帶着一絲惺忪的睡意。看到哈利，他咧嘴一笑，“準備好迎接新學期了嗎，夥計？”他的語氣裡充滿期待，仿佛昨天的飛車冒險隻是新學期一個令人興奮的序曲。
哈利勉強扯出一個微笑，點了點頭，胃部因為緊張和期待微微翻騰。
他已經下定決心，一定要找機會和潘西談談，就在今天。
然而吃早餐時，那封突如其來的吼叫信徹徹底底打亂了哈利的計劃。韋斯萊夫人的怒吼聲響徹整個大廳，所有人都扭頭看着他們。哈利感到自己好不容易積攢起的勇氣也跟着煙消雲散。
強烈的内疚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暑假裡韋斯萊夫婦對他那樣好，他卻給他們惹了這麼大的麻煩。而這次事情明明有他的責任，卻是羅恩一個人承擔了所有責罵。
在這種情況下，他怎麼可能再冷靜地去面對潘西？
“我們該去上課了。”哈利低聲說道，緊緊攥着麥格教授剛發下來的課表。他的目光落在羅恩身上，後者看起來恨不得整個人變成塵埃，消失在桌底。
離開禮堂時，哈利終于鼓起勇氣看向斯萊特林的長桌。他幾乎是一眼就看到了潘西。
她坐在長桌靠前的位置，一隻手漫不經心地撥弄着臉側的一縷黑發，正偏頭傾聽着馬爾福的高談論闊。她臉上帶着淡淡的微笑，專注的目光落在金發男孩表情生動的面龐上。
哈利深吸一口氣，用力吞咽下喉嚨的緊澀感，低頭加快腳步追上了羅恩和赫敏。
開學第一天，陰沉的天空如同一張巨大的幕布籠罩着霍格沃茨。午休時分，陰雲密布下的庭院卻依舊熙熙攘攘。潘西的目光掠過一群叽叽喳喳的赫奇帕奇新生，在人群中尋找着那抹醒目的鉑金色。
“在找人？”一個低沉的男聲幾乎貼着她的後頸響起。
潘西猛地轉身，動作快得幾乎與身後之人相撞。她後退一步，仰起頭，望進了紮比尼深邃的褐色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