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西合上手中的《精神魔法:理論與反制》,手指在磨損的皮革封面上停留了片刻,感受着那些因為年代久遠而變得柔軟的紋路。黑湖的水波透過地窖的玻璃窗在天花闆上投射出流動的光紋,如同無數條銀色的小蛇在暗處遊弋。
不遠處壁爐裡,火焰正懶洋洋地舔舐着木柴,散發出令人昏昏欲睡的暖意。随着夜色漸深,休息室的人群早已稀疏,隻剩下零星幾個還在趕作業的學生。
她下意識地伸手撫上額角,那些曾經如同利刃般的劇痛确實褪去了許多,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更為隐秘的不适——那種被注視着、被小心翼翼對待的窒息感。就像被裹在層層絲綢中的水晶高腳杯,看似是為了保護,實則是另一種形式的桎梏。
自從那天服下魔藥後,男孩們的态度就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他們對那段時間發生的事閉口不談,自以為掩飾得天衣無縫,卻像房間裡的大象一般難以忽視。隻有在清晨的魁地奇球場上,當她騎着掃帚穿過未散的薄霧飛上幾圈後,才能真正感受到一絲久違的暢快和放松。
“所以,你打算一整晚都躲在那本書後面嗎?”一個慵懶的聲音突然打破了潘西的思緒。
紮比尼正斜倚在壁爐邊那張墨綠色的天鵝絨長沙發上,指尖漫不經心地把玩着一枚古樸的銀色懷表。火光在金屬表面跳動,也為他完美的側臉投下一片晦暗不明的陰影。
“我以為你更關心你的魔藥論文。”潘西平靜地瞥了他一眼。她能感覺到桌子另一側諾特忽然擡起的目光,他手中羽毛筆的沙沙聲戛然而止。
紮比尼發出一聲冰涼而順滑的輕笑。“斯内普教授總是對我格外寬容。”他舉起懷表,讓它在火光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銀色的表蓋在他指尖輕巧地彈開又合上,發出一聲聲脆響,如同某種無聲的警告。“不過你确實該休息了。你最近的黑眼圈,”他若有所思地停頓,目光在她臉上逡巡,帶着一絲令人不适的審視,“讓我想起了某些…不太愉快的回憶。”
潘西緩緩轉頭,直視着紮比尼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他毫不掩飾其中的尖銳,如同一把精心擦拭的解剖刀,似乎要将她的靈魂剝離出來,一片片細細品味。
“我很感動,布雷斯。”她說,“感謝你的關心,我最近感覺很好。”
這句話最近重複得太多次,以至于有時候連她自己都開始懷疑它的真實性。
“當然,”紮比尼的聲音浸着一絲微妙的諷刺,懷表在他修長的手指間閃爍着冰冷的光芒,如同一隻正在窺視的眼睛,“就像你那天也‘很好’一樣。”
諾特突然放下了手中的羽毛筆。
“那天……”潘西垂下眼掩去自己的情緒,指尖輕輕摩挲着封面上褪色的燙金字迹,“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麼?”
“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紮比尼眯起眼。
“如果我記得就不會問了。”
紮比尼突然坐直了身子,所有的散漫都從他的姿态中消失無蹤,唇邊的弧度讓人想起他那位以“收藏”丈夫著稱的母親。
“有趣。我母親說她的魔藥從來沒有産生過在你身上出現的副作用。”他如情人絮語般放低聲音,“除非——”
“布雷斯。”諾特突然開口,每個音節都帶着顯而易見的警告。
但紮比尼隻是露出一個更加深不可測的笑容,繼續說:“除非,有人在那之前對你施了什麼咒語。”他重新張開手掌,旋轉的表面映照出無數個支離破碎的光影,“比如,一個會留下痕迹的黑魔法。”
“夠了。”諾特猛地站起身,魔杖尖端在他的長袍下若隐若現。
“怎麼,難道你不想知道嗎?”紮比尼懶洋洋地看了諾特一眼,似笑非笑地說,“即使是最高明的魔藥也無法完全抹去黑魔法的痕迹。就像傷疤永遠不會完全消失,隻會轉化為另一種形式。”他的視線緩緩下移,最後落在潘西手中的書上,“你最近總是在查閱這些禁書。你最好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麼,在事态變得更糟之前。”
諾特沉默下來,手指在桌面收緊。當他終于擡起眼時,那雙深色的眼眸中燃燒着一種平靜卻令人不安的冷焰:“是誰對你使用了黑魔法?”
“你們想太多了。”潘西扯出一個完美的假笑,收拾起攤在面前的書本和羊皮紙卷,動作間沒有一絲多餘的停頓,“如果你們非要知道——那是我在面對桃金娘時實驗失敗的咒語。這就是為什麼我不想多談的原因。”
紮比尼的眼睛緩緩眯起,懷表在他指間停止了旋轉。諾特的呼吸聲在這片突然降臨的寂靜中顯得格外沉重。
“現在,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潘西站起身,語氣溫和依舊,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決絕,“我想我該去休息了。”
就在這時,公共休息室的石牆發出沉悶的響動,馬爾福提着掃帚的身影從畫像後浮現。他大步走進來,銀綠相間的圍巾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
“我以為你已經去休息了。”他拖長聲調走到潘西身邊,身上還帶着夜間的寒氣。發梢的水珠順着下颌滴落,襯得那張傲慢的臉愈發鋒利。
“啊,我們的黃金找球手。”紮比尼的聲音裡帶着顯而易見的揶揄。他漫不經心地重新轉起手中的懷表,“你回來得正是時候。我們正好在讨論一些有趣的話題。”
馬爾福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是嗎?讓我——”
但在他能說完這句話之前,潘西已經邁步向前,輕巧地解開了他頸間濕透的圍巾。
“你渾身都濕透了,德拉科。”她的語氣裡帶着一絲溫柔的責備,手指有意無意地掠過他的頸側。
馬爾福在她的觸碰下渾身一僵,但他沒有躲開,甚至微微低頭配合着她的動作。當他再次開口時,話語間的鋒芒軟化了幾分,但他仍警惕地打量着紮比尼和諾特,“所以,我錯過了什麼精彩的談話?”
“哦,德拉科,你現在簡直像是個查崗的丈夫。”紮比尼輕輕笑起來。
馬爾福猛地轉頭,但在他能說什麼之前,潘西已經巧妙地環住他的手臂,指尖隔着濕透的長袍按在他緊繃的小臂上。
“别這樣,我本來就準備去睡了。”她忽然仰起頭,唇瓣幾乎貼着他的耳廓,壓低音調,“而且你也該去換身衣服了。還是你更想在這裡和他們吵架,然後感冒?”
馬爾福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耳尖在橙色的火光下看起來微微有些泛紅。他側過頭看着她,硬邦邦地說:“你知道這招對我不會永遠管用。”
紮比尼饒有興趣地觀察着這一幕。諾特已經将目光投向窗外的黑湖,仿佛那裡有什麼更值得關注的東西,他的手指在魔杖上來回摩挲,帶着某種危險的節奏。
潘西嫣然一笑,笑意卻不達眼底。“現在管用就可以。”她說完提起手邊的書包,手指依舊環在馬爾福的手臂上,拉着他向男生宿舍的樓梯走去,一面回頭對另外兩人說:“晚安,男孩們。”
紮比尼慵懶地擺了擺手。諾特依舊保持着沉默,目光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停留了片刻。
直到潘西輕車熟路地安撫完馬爾福,轉身消失在女生寝室的旋轉樓梯之後時,諾特才緩緩開口。他的嗓音低沉而沙啞,如同被什麼東西灼傷了喉嚨:“她不能永遠這樣下去。”
紮比尼依舊用手指轉動着手中的懷表,一圈,又一圈。突然,他的動作停住了,所有的慵懶如退潮般從他的臉上慢慢褪去。
“當然不能。”他收攏手指,将懷表握在掌心,“讓她暫時把這個謊言編織得再完美一些吧。”他輕聲說着,那張英俊的臉上浮現出一種不寒而栗的陰郁,仿佛黑夜本身在他眼中流動:“畢竟,真相總是會在最意想不到的時候浮出水面,不是嗎?”
十月的最後一天悄然而至。皮皮鬼在走廊上飛來飛去,把精心布置的魔法蛛網扯得七零八落,時不時發出陣陣刺耳的怪笑。幽靈們談論着今晚無頭騎士的聚會,牆上的畫像們則三五成群地擠在較大的畫框裡,把香槟酒杯和銀質茶具搞得叮當作響。
不過這些節日的喧嚣幾乎無法滲透進斯萊特林的地窖,又或者說,對深藏城堡深處的學院而言,萬聖節的氛圍原本就滲透進每一塊石磚,每一盞長明的火把之下。
“你确定不去參加晚宴?”馬爾福皺着眉看着她,手指捏着羽毛筆。陽光透過公共休息室的湖底窗戶,在他蒼白的臉上鍍上一層近乎透明的青色。“你這幾天幾乎沒怎麼吃東西。”
不遠處的一年級學生們正興奮地讨論着今天的萬聖節晚宴可能出現的驚喜。“我聽說他們會讓骷髅跳舞!”一個男孩手舞足蹈地比劃着。
“我隻是最近沒什麼胃口。”潘西收回目光,扯出一個淺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