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兒,阿臨,小梨花……宋臨,這麼多年了,你還是學不乖。”
霍爺歎惋搖頭,似是對他的不知好歹不滿到極點,連帶着手下的出招都狠辣許多,不再處處留情。
宋臨應接不暇,額上汗珠冒得愈發密集,氣息明顯不如起初那般平穩,變得紊亂,緊握着劍柄的手青筋暴起,手臂微微打着顫。
在老伯與李泱都以為此局宋臨必輸時,對方卻像是感知到什麼,方才還緊蹙的眉頭蓦地散開,嘴角漾起一抹笑意,喜上眉梢。
趁着劍刃擦着霍爺的發絲過去,對方偏了下頭的空檔,宋臨喊道:
“曲兄!你可算……”
他話音未落,餘光瞥見一抹白影離弦之箭般飛過,不等作出反應,對方已經閃身到霍爺身邊——
“哧——”
霍爺臉色驟變,這突然殺出的程咬金打了他個措手不及,慌亂間開扇抵擋,卻不想對方竟直接破了他附在扇子上的靈障,沒了任何阻擋地将這死物劈成兩半。
瞧見來人是虞羨知,死局當即可解,李泱心裡石頭落了地,總算松了口氣。
他方才被強行喂下的藥丸盡職盡責發揮着功效,好容易呼出的氣,火燒滾燙的,一開始隻感覺宛若患了風寒,可漸漸的,渾身上下都不對勁起來。
眼前畫面出現重影,李泱眨眨眼,又晃晃腦袋,試圖将那重影給晃到一塊兒去。
感覺實在不好受,幾次三番他都想直接暈倒在地了事,可偏偏昏不了,就是要吊着他一口氣,清醒地感受腹中那團火愈燒愈旺。
霍爺不是虞羨知的對手。
畢竟凡胎□□,又怎麼敵得過一隻修煉數百年的狐妖?
應對宋臨時,霍爺覺得一把扇子足矣,可如今扇子碎裂,又沒趁手的刀劍,在虞羨知步步緊逼的劍光下,可不是隻能倉皇躲閃?
強撐着又觀看了下局勢,李泱自覺再在這兒站下去,自己隻有當衆出醜的份兒,腳尖一轉,踉跄地朝着一處較為隐蔽的角落走去。
哪知步子才邁開,渾身無力腿腳發軟,左腳絆右腳,臉朝下直直摔了下去。
李泱悶哼一聲,就着這個不怎麼光彩的姿勢趴在地上不動彈了。
可不等他趴更久,一隻手抓住他,稍一使力,便将他從地上拽了起來。
虞羨知素來淡漠的眼眸此時陰沉得比沉潭還可怖,李泱卻根本無心關注,難受得整個人都要蒸發掉。
艱難張了張口,夾雜着破碎滾燙的氣息,他問道:“那,那畜生……打死,死了麼……”
虞羨知沒有應聲,收起尚且還在滴血的劍,背上身,将軟成一灘水的李泱打橫抱了起來。
李泱無力反抗,隻能透過虞羨知肩上匆匆往那邊掃了眼——
宋臨正背對着他們站在原處,看不見神色,被他用劍指着的霍爺身上好幾處淌血,耷拉着腦袋癱坐在地。
虞羨知抱着他走了段路程,步伐平穩,倒是沒讓他難受得更厲害,随後等漸漸再聽不見人聲,一晃眼,便回到他建的小屋裡。
李泱眼下沒法罵出聲,隻能暗自咬牙,什麼兩人就不能借用法術下山,就知道這死狐狸在诓他!
一接觸到床,李泱立馬緊緊蜷縮起身子,時不時哼唧兩聲,幾縷發絲被汗水打濕,黏在臉頰一側,完全沒了平日裡神采奕奕的樣子,可憐極了。
虞羨知看見,便想幫他把頭發撥回去,哪知李泱察覺到對方向他伸出手,即便腦子一片混沌,還是立即警惕地往後縮了縮,十分抗拒他的接近。
像是被他的反應傷了心,那隻手就那麼要落不落地停在半空,沉寂許久才默默收了回去。
虞羨知從李泱自虞府帶出來的小包袱裡翻出他放在裡邊的幾隻瓷瓶,挑出其中一隻标注着“清茵”二字的,倒出一枚丹藥,兩指捏着送進李泱口中,直抵他的舌根。
李泱隻能下意識吞咽進去,微微張嘴呼着氣,兩頰潮紅。
雖沒有針對性能解李泱被霍爺喂下的東西的解藥,但他用名為“清茵”的極品靈草煉出的丹,非天下至毒,都可解。
隻是其生長條件苛刻,極難培育,煉制成一枚清茵丹需三株完全成熟的清茵,許多年過去,如今瓷瓶裡裝着的,也僅有兩枚。
虞羨知低垂着眼眸,也不管對方此刻能否聽見,自顧自地道:“不會的,你不願……我不會的。”
李泱多麼機靈的一個人,何況自二人同住一個屋檐,他就從未刻意掩飾過。
那點不可深究,一戳就破的心思,饒是眼瞎眼拙,也該看出來了。
李泱不說,不代表他不懂,揣着明白裝糊塗罷了。
服下沒多久,潮紅漸褪,氣息也平穩下來,體内沒再源源不斷往外散發着熱氣。
李泱活像大病初愈,虛脫癱軟在床上許久,阖着眼歇息。
虞羨知也不言語,坐在一旁靜靜看着他。
良久,李泱率先開口問道:“你是如何尋過去的?”
虞羨知頓了頓,應聲道:“循着你的氣息。”
李泱勾了勾唇,怎麼狐狸長了個狗鼻子?
他逗笑道:“那你這鼻子也不好使啊,這麼久才找到。”
也不知是不是對他的話感到有些委屈不滿,虞羨知沉默半晌才道:“我晚一步,到葬花廟時,你已經被帶走。”
提及那處詭異的廟宇,他眉心微微蹙起,神情有些嚴肅。
李泱睜開瞥他一眼:“你也發現那葬花廟不對勁了?”
虞羨知點點頭:“需得再去。”
李泱對此不置可否,眼下他剛從那吃人的地兒逃脫,保着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多管閑事的事,要看心情。
“你要去,我不攔着。”
聞言,虞羨知擡眼看向他,李泱卻先一步轉過身面朝着牆,避開那生生能把人心看化的眼神。
他李泱,不能打不能抗,非得叫上他做什麼?多一個危機時需要保護的累贅,襯托他的英明神武嗎?
背運逢上亂世,他胸無大志,也沒什麼本事,拯救蒼生……隻能交給虞羨知這類人。
身後又是一陣沉默。
今日裡沉默的次數肉眼可見的多,兩人像是被揭下遮醜的面紗,昔日尚且能夠坦然相視的氛圍煙消雲散。
“身上……可還有哪裡不适?”
李泱仔細感受了下,隻覺得神清氣爽,何止沒有不适之處,身子骨比從前都要硬朗。
于是他道:“沒有。”
說起來,算上這回,虞羨知業已救過他兩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