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有那個能力了,但是我沒有。”
季永澤大腦蒙了蒙,隐約仿佛聽到鐘青夏又在用涼涼嘲弄的語氣對他說“你現在喜歡我了,但是我不喜歡你了”。
然後,鐘青夏就像跟合作方介紹自己的工作日程般,用那種一本正經的職業腔調跟他說道:
“下午,我要去讨論簽售會讀書會。我還有宣傳文案要寫要審核,有兩本書的腰封設計還沒完成,我還要跟設計師溝通明天還要跟編輯開的會和發行開的會。之後我還要跟視頻博主談推書視頻,還要見作者跟她讨論采訪的事情,稿子目前也是正在邊商量邊寫,過幾天要去書店對接要給我們的書拍照。再往後還要出差去幾個城市書展……”
最後,鐘青夏頓了下,看着季永澤,說道:“跟你談戀愛,會耽誤我工作。”
季永澤看到鐘青夏的眼睛,還是如自己記憶裡那樣漂亮,沒有幹枯的死氣,好像還是那樣總是有水光在閃爍。季永澤忽然覺得,鐘青夏并不是拿他說過的話來故意刺激他,鐘青夏就是很坦誠地在跟他講事實。
是啊,你說談戀愛會耽誤你搞學術。你說的沒有錯。談戀愛同樣會耽誤他的工作啊。比如現在他可沒有時間跟你天南地北地聊天,沒有心思詢問你的情緒,他要用最效率的方式吃完飯,快速回去把沒寫完的稿子趕完。
跟你談戀愛,會耽誤我工作。這短短的一句話,卻如長鞭般穿越三年,抽到季永澤的臉上。季永澤分不清自己的臉現在是疼還是燙,他的面部肌肉動一下都很艱難,他都不知道自己怎麼發出這兩個字:“下班……”
“我沒有下班時間。我幾乎24小時要跟所有人對接。”
鐘青夏說的不假,除了他剛才提到的那些工作内容,他還要随時用手機發消息、回消息或接聽電話。
鐘青夏露出淡淡的笑容,聲音很輕道:“季永澤,我聽你的話,不耽誤你。你喜歡我,不是應該也聽我的,不耽誤我嗎?”
好像壞掉的檸檬全部炸裂了,季永澤頓時被強烈的酸澀感淹沒,苦痛灌入他的鼻腔讓他無法呼吸又要從他的眼眶裡流出來。
季永澤從沒有如此清醒地體會到,“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了”這句話的含義。
是的,工作重要,他理解鐘青夏,就像鐘青夏當年理解他。但“耽誤”這兩個字仍紮透了他的心,是用客觀視角去理解也緩解不了的疼痛,他抽離不掉自己的主觀感受。
三年前,鐘青夏也是這樣的感受嗎?
做出怎樣的決定,就應該承擔怎樣的後果。
他有理由告訴鐘青夏當初為什麼選擇分手,他可以,可以用這些理由為自己解釋,讓鐘青夏理解。但是……
鐘青夏理解,對,鐘青夏會理解的,他一直都說了他理解他。但是……
因為這些自己認為正确的理由,因為鐘青夏非常體貼、寬容地理解他,所以,鐘青夏所經受的痛苦就不存在了嗎?
不管什麼理由,分手這個結果,已經對鐘青夏造成傷害,已經影響了兩人的感情,切斷了兩人的關系。
道歉、解釋、彌補……他現在可以為鐘青夏做很多事,可以說很多當年說不出口沒說出口的話,但無論如何,他傷害鐘青夏的事實都不會改變。
是自己的錯。是自己選擇分手,并且決絕地拉黑删除對方,不給對方和自己一點兒希望。在鐘青夏傷口養好後,他卻又回來,又把鐘青夏的傷口撕開,要求他跟自己複合。
他現在覺得自己真的,是很過分的人。
他過去覺得鐘青夏太黏人,不獨立,希望他能有自己的事業自己的生活,現在,他确實有了,也變得獨當一面。
他的工作和生活,現在已經繁忙、充實到把他擠出去了,沒有他的位置了。
在跟鐘青夏結束這次對話後,季永澤仍找機會與他聊天,會給他買吃的喝的,會看他們負責的書,主動跟他談目前圖書文化市場的情況,耐心地聽他說話,跟他說話。
鐘青夏讓他不要這樣。
你是在補償我嗎。不用。不需要。
不是補償。他想了他三年,當然想給他買很多東西,想把好的東西都給他,想讓他開心。他想跟他聊天,聊什麼都可以,他想聽他聊他喜歡的東西,想一直聽着他的聲音。他已經忍了三年都沒見到他,終于見到了怎麼可能會對他沒有耐心,他還希望能跟他相處時間更長久一些……
中午,又是隻有兩個人的辦公室裡。他又跟鐘青夏提起過去的事情,跟他表白心意。他看到鐘青夏露出不高興的表情,聽到鐘青夏讓他不要上班的時候說這些。
“現在是下班時間。”
“不要在公司裡說這些。”
把一份文件放下,鐘青夏後背靠着椅子,雙手抱臂,稍微歪了下頭,隔着辦公桌與季永澤對視。他的眼睛裡仍有光芒,但沒有閃動,像是嵌在那裡,似乎稍有不對就會化為銳利的刀鋒。他好像是在談判,但卻深知誰已掌握主導全局的權力般,直截了當地問道:
“季永澤,你現在是想追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