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永澤擦幹眼淚,洗了把臉,深呼吸了幾下,确定自己已經平複了,打開廁所門走出去。
然後看到鐘青夏又在咕咚咕咚喝啤酒。
季永澤:“……”
真的不能再喝了。
季永澤再次上前把他手中的啤酒拿走,讓他喝杯奶去洗漱睡覺。然而,季永澤準備去沖泡奶粉,剛轉身再回頭,就又又看到鐘青夏的手伸向茶幾上的啤酒。
“鐘青夏。”
季永澤幾乎是厲聲呵斥。他走回鐘青夏身邊,抓住他的手,對着他的手心“啪”地打了一下。鐘青夏立刻要縮回手:“疼……”
“不準再喝。再碰一次就打兩下。”季永澤松開他的手,加重語氣說道。
鐘青夏低頭揉着手,委屈道:“你好像那種嚴父……”
季永澤怔了下,接着道:“你叫我一聲‘爸’?”
等下,我在說什麼?
季永澤說完就愣住,後背發涼。他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說出這種好像調情……調戲的話……?是看鐘青夏現在滿臉通紅整個人軟軟乖乖的……?是感覺自己這會兒确實像父親訓兒子……?
“我爸才不會對我這麼兇!”鐘青夏生氣道,“你不像爸爸!”
“……”
原來如此。
他爸是會溺愛他寵着他的那種父親,所以他會叫韓晨和柯泉“爸爸”。
而我會兇他,所以他就不叫我“爸”?季永澤心想。
“季永澤——”鐘青夏叫他,聲音都變得拖拖拉拉了,“那個狐狸精……叫你‘永澤哥’,你什麼感覺?”
“……狐狸精?”季永澤問道,“你說誰?”
鐘青夏“啧”了聲,撇撇嘴道:“長得像狐狸,性格也像狐狸。狐狸精。”
季永澤看着他不快的樣子,忽地笑出來,不禁問道:“我長得像什麼?”
“八怪。”
“嗯?”
“醜八怪。”
“……”
鐘青夏躺倒在沙發上:“我是史萊姆!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個不停,并且在沙發上身體左翻右翻。
“……”季永澤感覺已經完全不能同他對話了。
笑聲漸漸消失,屋子裡在不知不覺間安靜下來。溫熱的牛奶沖泡好了,鐘青夏坐起來,聽話地慢慢飲用。季永澤收拾了茶幾上的殘局,最後一手接過鐘青夏喝空的杯子,另一手拉着他去洗漱。
“季永澤。”
在走到床前時,鐘青夏停下,仰起頭面朝季永澤,擡起雙臂,說道:“抱抱。”
時間真的有流淌嗎?季永澤在此刻竟然感覺不到流淌的痕迹。眼前的鐘青夏,與讀研時一樣,會用那種欣喜期待的眼神看着他,會用那種撒嬌可愛的聲音叫着他。
不是現在是美夢,就是過去那三四年全是噩夢,總有一個是夢才對。
季永澤不受控制地伸出手,輕輕搭到鐘青夏腰間。就在鐘青夏快要入懷時,他聽到鐘青夏好像不帶姓氏地叫了自己的名字,和一個字:“……哥。”
這最後一個字是最清晰入耳的,如一發堅硬的子彈般一下子将朦胧的夢境打碎了。
季永澤猛地把鐘青夏推開。
看到鐘青夏摔到床上,季永澤反應過來自己又幹了蠢事,趕緊上前跟他解釋:“不是,抱歉,鐘青夏,我不是對你……是我,我不知道你現在,跟郭老師是什麼情況。”
鐘青夏側着身幾乎背對着季永澤,一聲不吭。季永澤呼吸沉重,曲着身子站在床邊,下一秒就要跪下來。他怎麼能又把他從自己身邊推走呢?他覺得自己犯下了彌天大罪:
“對不起,鐘青夏,是我反應太大,你沒有受傷吧?我不是不喜歡你,是你如果,還有男友,我不能對你……你那個男友會嫉妒,我怕他知道的話會對你……”
季永澤慌得完全控制不住顫抖的嗓音,聽起來斷斷續續好像要哭出來了。為了挽救為了彌補,他已經什麼都不顧了,隻一股腦把想說的話都說出來。
“我、我需要你說清楚,我不是在責怪你沒說,我想知道你現在的感情情況,那我們就可以……雖然我猜你們可能……結束……因為不可能會有人容忍現任去找前任……但我沒得到确定的答案……”
文章是可以不斷加工的,但是說出的話,在成為聲音被人聽到後,就無法修改了。
季永澤的言語能力與寫作能力相比,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鐘青夏動起來了。季永澤噤聲。他看着鐘青夏仍背對着自己,一句話不說地拽着被子,似乎是準備躺下睡覺。他更緊張了,但又不敢上前觸碰鐘青夏,心裡惶急得不知道該怎麼辦:“鐘青夏……”
“你真是個老實死闆無趣的男人。”
鐘青夏開口了,聽起來還是那種舌頭被麻痹般口齒不清的聲音,但很明顯在罵他。說完,鐘青夏就躺下蓋上被子,隻給他個後腦勺。
他鬧脾氣不想理他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
果然生氣了。果然又做錯了。季永澤瞬間大腦當機,感覺沒有力氣做任何事了。他悲恸不已,好不容易讓自己僵硬的身體轉過去,拖着沉重的步伐去關燈。
在屋子裡黑下來的一刻,季永澤聽到身後,躺在床上的鐘青夏說了一句:“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