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霧正在思考自己要不要幫一幫那些人類,飛行的小球大部分都被他用葉子擊落,隻有一個落網之魚吸附上了他的尾巴。
阿霧下意識想要将它甩掉,結果那東西竟然能夠刺破他堅硬的鱗片、将他劃傷。
他還是第一次受傷。
就在這愣神的一秒,小球瞬間變大,最後竟然形成了一張網。一股龐大的吸力将阿霧向入口的方向拽去。
人類的子彈在無意間擊中了阿霧的上身,鮮血順着槍口流出,阿霧伸出銳利的指甲将子彈從中掏出,傷口開始迅速愈合。
那股吸力将他直接帶到了部署在仿生基地内部的傳送裝置前,阿霧的銀發被巨網弄得淩亂,向來濕潤的蛇尾暴露在幹燥的空氣裡,如今正帶着怒氣地甩着。
他試圖撕扯開束縛自己的網,結果那東西卻異常具有韌性,最後還是靠着毒氣才将它溶解掉。
血紅的霧氣代表了阿霧如今的心情,傳送裝置有所感應地啟動,将阿霧帶離仿生基地,送到了明月之下。
“再之後石頭和人類都追了過來,”阿霧躲在霧中向路威賢叙述着事情的經過,“我怕殺掉人,便隻用黑霧困住他們,但他們還是打了起來。”
本來他可以在巢穴中安靜地打理自己,如今卻隻能渾身是血的出現在路威賢面前。
阿霧海藍色的眼睛裡摻雜着無處發洩的怒氣,後悔沒有立刻殺掉他們……
在阿霧叙述的時候,多諾萬依舊用雙翼遮擋着路威賢的視線。人類哀求的聲音還在繼續:“痛、好痛……”
痛苦讓倒在地上的肉食者不斷發出哀嚎。
他已經活不下去了。
多諾萬的面上沒有特殊的表情,為他效忠的人都有付出生命的覺悟。他慢慢掏出了匕首,刀傷在死後縫合起來不會太明顯:“我現在就讓你解脫。”
“轉過身。”多諾萬凝視着路威賢的雙眼,這是一個血色世界,唯有冷漠才能保護好自己。
路威賢咬住自己的下唇,鐵腥味又順着他的唇縫、齒縫溜進他的肺部。
他讨厭生命一次又一次在眼前逝去的感覺。
多諾萬的皮鞋踩在血潭中,他緩緩蹲下身子,準備送走傷痕累累的手下。他無法理解路威賢的心情,畢竟在幼時他就不斷與死亡擦肩而過。
未來的星際,逝者隻會更多。
“你早晚會習慣的。”像他,像來文一樣。
“不。”否定他的是那隻實驗體。
阿霧從霧中走了出來,借助潮濕的霧氣他擦拭完了蛇尾和上身的血迹,隻是頭發實在沒辦法立刻打理幹淨。
他用薄霧織出一段紗,将它們輕輕戴在路威賢的眼睛上,然後悄無聲息地拉住了路威賢:“你在生氣,也在難過。”
“因為那個人類嗎?”阿霧的手很涼。視覺陡然消失,冰涼的觸感成為了路威賢和世界的連接。
路威賢從喉嚨中發出一聲:“嗯。”
他舍棄不掉感情,缺失任何情感的他都不再是路威賢。
阿霧松開了他的手,移動到多諾萬身後:“我好像見過你的翅膀。”
他對自己殺掉的第一個人——阿偉瑞斯已經沒什麼印象了,隻是看到多諾萬的黑翼時略感熟悉。
“我可以救活他。”阿霧接觸在地的那部分尾巴不可避免地又沾上了血,他就像是代表混濁與黑暗的地獄蛇。
多諾萬沒有讓開身子,痛苦不已的肉食種輕輕道:“救……”
對方的求生意志再次煥發,這回多諾萬退讓了開。
路威賢通過聲音判斷出了他們的動作,在眼睛蒙上了霧的情況下向前移動半步。
阿霧将指甲戳進自己的手腕,血液順着他的皮膚滴落到奄奄一息的肉食種身上。
骨骼生長重塑,嘎吱嘎吱的聲音格外清晰。
多諾萬伸出翅膀貼上路威賢的後背。
濕潤的空氣早就打濕了他的襯衫,多諾萬的翅膀替他隔絕了冷風,在此時竟也算得上溫暖。
血肉攀附上骨頭的速度非常驚人,路威賢看不見那略顯驚悚的場景,腦中卻止不住地想象。
是先長出肉,再生出皮;還是肉與皮同時補全?
紛亂的念頭占據了他的大腦,路威賢微微向後靠去,多諾萬的翅膀就像是一座天然的牆壁,替他承擔了部分重量。
見路威賢沒有抵觸,多諾萬便用皮革質感的翅翼将對方徹底包裹起來,盡可能地隔絕掉那些殘酷的、生命再生的聲音。
阿霧看了多諾萬一眼,算是默許了對方的行為。
實驗體的思維産生了一個緻命的誤區。
他曾經厭惡那些把他困在營養艙裡的人類。但路威賢改變了他。他意識到了對方那條脆弱的生命需要呵護。
謝雷、來文、多諾萬……這三個被他觀察過的人類,都算得上是關心路威賢。
于是一個誤會在阿霧心中萌生了。他誤以為路威賢能夠得到所有人的愛,沒有人舍得對這條善良崇高的生命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