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許珍珠!”
許昭進院子的時候,老闆娘正扯着嗓子喊,一看見他,張牙舞爪地沖上來,一把擰住他的耳朵,“死哪去了?沒看見院裡忙成什麼樣了?”
敢擰男主耳朵,你很有勇氣。
許昭瞪了瞪眼,怎奈老闆娘力氣太大,耳朵又是個脆弱的部位,他隻得暫時記住這一樁,識相地跟着老闆娘的姿勢彎下了腰。
“您輕點揪,疼...”
老闆娘松開他耳朵,指尖在許昭肩頭點了好幾下,“眼圈說紅就紅,你是什麼人啊,頭牌的身子丫鬟命,還有臉哭!”
“沒哭,”許昭搓搓耳朵,那裡火辣辣地疼,“我就是容易眼圈紅。”
“管你哪裡紅,”老闆娘扔過來一把破掃帚,“在瓦舍紅不了就得幹活!”
說完,轉身扭着腰走了,路上又順便訓斥了幾個不認真幹活的小厮。
“行了,出來吧,”許昭看着假山後面那個毛茸茸的腦袋,“就你最沒義氣。”
翠花撓着後腦勺,不好意思地走出來,“老闆娘每回打我最狠,胳膊上傷口還沒好呢,你就頂多擰擰耳朵,一點都不疼。”
“誰說不疼?”
許昭覺得翠花大概是痛覺神經不敏感,也可能是被老闆娘打壞了,特别能吃痛,老闆娘嫌棄他笨,幹活又沒力氣,總是拼着勁兒打,跟發洩似的。
“我覺得不疼,”翠花吸吸鼻涕,“老闆娘舍不得打你,我知道,你長得好看。”
“不過,你耳朵也太紅了,沒破皮吧?”
“不會吧。”許昭碰了碰耳朵,又趕緊把手拿下來了,不敢碰,太疼。
咻——
後肩膀被砸了一下。
許昭接住飛過來的東西,是個胭脂盒。
誰拿古董砸本男主?
一轉頭,幾個小倌吵吵鬧鬧地從廂房湧出來,看那架勢實在打架。
瓦舍裡都是黃昏後做生意,白天閑着沒事,容易生是非,一群小倌都是十幾歲的年紀,還算是個大孩子呢,總是因為點胭脂水粉吵架。
打架也是常事,老闆娘都懶得管,隻要不往臉上招呼,打就打吧。
畢竟是柔柔弱弱的男孩,打架都挺溫柔,避開臉上這些要緊的地方,專往鬓發珠钗上使勁,一個最潑辣的小倌被打得最慘,發髻都完全散開了。
許昭靠在廊柱上看得起勁,嘿嘿嘿笑出了聲。
笑聲吸引了打架小倌的注意。
“你笑個屁!”那個散了發髻的小倌杏眼圓瞪,氣急敗壞地指着許昭,“還不趕緊幹活去!”
許昭抱着掃帚,笑得肩膀都抖了,“怎麼,還不讓人笑了?我偏要笑,哈哈哈!哈哈哈!”
那小倌氣得直喘粗氣,張着胳膊就沖了過來,看那架勢是要撓他。
許昭往後一閃,小倌腳下不穩,撞到了柱子上。
眼看着要摔倒的時候,許昭伸手扶了他一下,“說了平時多吃點,節食減肥不可取,你看,站都站不住了吧。”
“你閉嘴!”小倌一臉窘迫,被跑過來的衆小倌抓到了人群裡。
别看這群人平時又打又罵,關鍵時候還是很團結的,許昭很有經驗地提前堵住了耳朵。
小倌罵人都是軟軟的,不過聽多了也煩,翻來覆去不過是那麼幾句,什麼“别仗着你長得好看就不把人放眼裡,你這輩子也上不了貴客的床”,以及“一個打手連馬步都不會紮,成天瞪着眼睛勾引誰呢”之類的話。
“幹嘛呢?”管事站院門口吼了一聲,“都幹嘛呢!”
一眨眼的功夫,一群小倌就四散跑開了。
管事看着許昭,“你又招他們了?”
“誰招他們了,他們自己打架來着?”許昭皺着眉,“不信你問翠花。”
“他個傻子知道個屁,”管事甩甩袖子,進了正堂,“好好幹活。”
“幹活——”許昭抱着掃帚胡亂掃着地,“幹活幹活幹不完的活。”
“罵吧,咱不生氣,起碼小爺這輩子不會被人捅屁股,老了不會被護工罵...”
翠花湊過來,彎腰看着許昭的臉,“你嘟囔啥呢,怎麼又哭了?”
“沒哭,”許昭用手背壓壓眼睛,“想我媽了。”
“嗨,我還以為什麼呢,”翠花拍拍自己胸脯,“我都不知道我媽長啥樣。”
忙活一個晌午,許昭腰都疼了,才算是把院子布置好。
中午,小倌在廂房吃飯,許昭跟翠花端着碗蹲廚房吃。
男主都是這樣的,許昭安慰自己。
翠花挑了筷子肉給許昭,“多吃點。”
他不愛吃肉,一個難民還挑食,許昭很不理解。
反正他吃得很香,腮幫子都鼓起來了。
“昨兒你看見銀鎖了嗎?”翠花壓低聲音。
銀鎖是瓦舍雜役,平時不大說話,許昭有些印象。
“好幾天沒看見了。”許昭疑惑道。
翠花往跟前湊了湊,聲音更低,“那就對了,聽說他是探子,被王爺發現,亂棍打死了。”
“你咋知道是亂棍打死的?”許昭搓了搓胳膊,“怪吓人的。”
“有人看見了,我半夜出來尿尿,還聽見叫喚了呢,可慘了。”翠花說得很真切,眉毛快擰成麻花了。
“那倒說不定,”許昭認真嚼着飯,“年牧歸啥事做不出來。”
翠花猛地捂住許昭的嘴,“你咋還敢叫他名字?”
一口飯剛嚼完,還沒來得及往下咽,被翠花這麼一捂,差點噎住。
許昭掙開翠花的手,往下順了順飯,又喝了口面湯,“我就敢,年牧歸年牧歸年牧歸...”
翠花又要來捂嘴的時候,許昭往後一仰,撐着竈台站了起來,沖着翠花吐舌頭,“略略略...”
“唉——”翠花歎了口氣。
午休過後,門房匆匆來報,說是看見攝政王的車架進大街了。
老闆娘急忙跑出來,率領瓦舍衆人去門口迎接。
車架很高,許昭沒資格上前,跟翠花在後面遠遠看着。
等了好久,才看見一個侍衛打扮的人繞過了,掀開車簾,伸了手等着。
片刻,一個男子從裡面探出身來,扶住侍衛的手下了車。
許昭隻看了一眼,胸口就開始撲通撲通直跳。
穿這麼奢侈,個子這麼高,氣勢這麼足,表情這麼吓人,這才是男主吧!
怪不得原書裡寫,看他一眼就讓人渾身打冷戰。
原來是寫實小說啊。
攝政王沒有停留,也沒開口,徑直踏進門檻,到了前廳。
許昭是打手,這會也跟着進去,站在老闆娘身後。
年牧歸跟老闆娘說話的間隙,許昭忍不住悄悄瞥了他幾眼,頓時渾身難受。
這就是大boss的氣場嗎?
自己以後也會變成這樣?
那我要去旁邊怡紅院選美女!
耶!
未來可期!
年牧歸剛下馬車,立刻就看見了那個站在人群最後面一臉不屑的少年。
少年身上衣衫很素淨,臉比畫像上更柔和幾分,表情倒是冷淡更甚。
經過他身邊的時候,仿佛看見他攥了攥拳頭。
年牧歸勾勾嘴角,有意思。
坐到廳上,那少年就站在台階下面,距他不到五步。
他随時可以跨上台階,繞過鳴珂,掏出袖中匕首,刺向自己的喉嚨。
年牧歸邊跟老闆娘說話,邊觀察着那少年的反應。
少年像是察覺到了,轉過頭來,跟他對上了眼神。
年牧歸心裡頗為詫異。
面不改色,仿佛絲毫不亂,若不是提前查探,還真以為他是第一回見我。
嗯,有點兒意思!
他盯着許昭,輕輕挑了挑眉。
旁邊的鳴珂悄悄打了個冷戰。
許昭心裡撲通一下。
他什麼意思?
這是相中誰了?
那沖我瞪眼幹什麼?
抽筋了?
還是在挑釁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