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堯山中,容菡笑着顫抖着雙手将龜殼擺放好,念出巫女所交代的咒語。
她覺得她的女兒就要回來了,想着該用什麼姿勢擁抱她的女兒,第一句話應該說些什麼……五年不見了,你還好嗎我的淩藍……
正想着,一陣地動山搖。
山崩地裂——
沉寂于鳳堯山底的玄武命魂不知為何暴躁而起,踏碎了西威國的國土。
黃土漫天,日月失色,雷雨悲鳴不止。
地殼碎裂又重新合上,再碎裂又再合上……
無數的生命就這樣哀嚎着嘶喊着,掙紮着埋于地底,埋于山坑之中。
容菡在死去之前,終于是看到那些帶走了淩藍的人原來都在這鳳堯山下。
原來那麼多的人就在這裡紮營安置,他們都在這裡活着呢……可如今也要死了啊!一起死!
看到他們陪着她的淩藍一起死去,她大笑着哭了……
……
崔判官聽後長長歎息一聲:“可悲,可歎。”
邊上的一群小吏皆在偷偷啜泣:“好可憐。”
雲舒想起玄武在命魂散去之前與她所說的話。
玄武說它曾在萬年之前遊曆至那座山,被山中風景與人心美好所折服。
于是,玄武決定在它死去之時将三魂之中的命魂鎮守在那座山中,以此護佑那片土地與土地之上的人們。
“吾之命魂本該在此山中長眠,卻不想有一天遇見那女子竟拿着我子孫輩的命來嘲諷于吾!”
雲舒思量片刻,對容菡說道:“那古金國的巫女利用了你,西威國乃是古金國的敵對,你拿走的龜殼是那巫女故意用于引出玄武的物什,并不能幫你實現心中所願;你所念出的咒語也并非是能救你女兒的巫術咒語。”
容菡聞言隻慘淡一笑:“都不重要了……”
雲舒隻覺荒誕,雙眼怒視着她:“你的報複心和愚蠢并不會讓你女兒活!”
“玄武本該長眠山底,卻因被你激怒而失足踏裂大地,去殘害它本不想害死的萬萬生命,這無數魂魄日夜在地底對着它哀嚎不止,為此它心中悔恨難堪,隻能獻祭自己綁縛在屠妖湖中以消罪孽。”
當雲舒施法讓玄武不再攻擊她之時,它氣息已然不穩,緩聲說道:“你們冥府魂使既要将那對母女帶走,可否再幫我一個忙?”
雲舒道:“能幫則幫。”
玄武笑了:“我快撐不住啦!這地底的萬萬魂魄數千年不曾安息,可否也帶他們轉世投胎去?”
雲舒微微停頓片刻,應了聲“好”。
玄武被這數十萬怨魂困鎖數千年,可臨了之時仍不忘為他們尋一個機會。
崔判官驚堂木再敲幾聲:“安靜!”
邊上那幾個小吏實在是感性,哭得那叫一個凄慘,聽得崔判官的命令隻好咬牙忍住了淚水。
“咳咳,凡人容菡,因己之私釀成大禍,判至十八層地獄受刑五百年。”
一旁的淩藍跪地大哭道:“不!娘,你們不要這樣懲罰我娘!”
鬼吏上前拖走了容菡。
“求求你了判官大人!請不要這樣對我娘……”淩藍一個勁地朝着崔判官狠狠磕頭。
這時,卻見子午殿門口處走來一人。
“你想要你娘減刑?”
來者音色沉沉,身形高大,着暗紅衣袍,五官看着十分冷峻,眉間有一紅色額紋,像是上古時期的銘文。
“彌與,等你好久了。”青時喝了一口茶,淡淡開口。
“鬼王大人。”崔判官作揖道。
“是的,大人!求你救救我娘!求你!”淩藍連滾帶爬飛奔至鬼王腳邊。
鬼王唇邊浮起一絲笑意:“你什麼都願意做?”
“我願意!”淩藍想也沒想一口應下。
“那好。”
他鳳眼一挑,開啟薄唇:“你三魂之中的地魂甚合我冥界地獄之息的胃口,與我定下千年契約,我讓你娘投胎轉世去,隻不過——”
“我答應您大人!我答應!”前頭話未說完,淩藍哭着連連應聲。
鬼王邪笑一聲:“我可不做不明不白的買賣,姑娘你且聽我說完,與我定下契約之後,你便會成為冥府魂使——”
說着,他的手掌已然放在淩藍的腦袋之上施法。
黑紅相間的詭秘陣法從淩藍烏黑的發頂落下,光暈層層染開。
“你将會忘記生前所發生的一切,包括你的母親——”
“好。”
“你将會千年都服從于我,服從于冥府指令——”
“好。”
“千年之後你将魂飛魄散——”
“好。”
“最後,給自己起個新名字吧?”
一滴鮮紅血淚至淩藍的右眼滑落,少女聲音嘶啞,卻帶着至死不悔的決絕:“母親最愛鈴蘭花,我便叫鈴蘭吧。”
鬼王像是聽到什麼極好笑的笑話似的大笑不止,狂傲又陰沉:“好好好!”
“契約已成,你好啊,新任魂使大人,鈴蘭。”
眼前少女黑袍翻飛,面色死白,雙眼無神地單膝跪地,長長的發絲垂落濃墨般的地面。
她再也沒有了過去,如一空殼傀儡:
“鬼王大人,有何吩咐?”
從這一刻開始,她與這冥府的地,死死連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