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空氣透着緻命的焦灼。
熱浪卻在踏入正殿時削弱一層,殿前的侍衛今日多了兩個小隊,着黑甲,通體隻露一雙銳利的眼睛。
大殿兩旁藏有弓箭手。
阿命眸子淡淡一掃,就将這些似乎隐藏極深的布防看得一清二楚。
皇帝竟然怕她。
女人斂下的眸中閃過思量。
大殿兩旁的通龍柱上藏着至少四個暗衛,弓箭手至少二十人,殿内的十個太監,五個是金吾衛裝扮而成。
這還不算殿外的金吾衛。
方才進殿時,那節制使似是要用眼神刺穿她。
阿命記得幾年前在羅斯國征戰時,她親手将敵軍将領的眼睛挖出來喂澈根,那些日子澈根吃眼睛都吃飽了。
她最厭惡敵人用這種眼神看着她。
女人嗜血的眸子輕輕瞥過蕭炆戚,眉目間邪氣浮動,似是在警告他。
蕭炆戚面色倏地陰沉下來,大掌用力握了握腰間的刀。
福生通報的聲音響亮而尖銳。
“北元三公主......前來觐見,福瑞祥通,天命所歸......願兩國修姻親,結百世之好......”
南魏皇姓為吳。
當今皇帝吳炳坤子嗣凋零,膝下隻有太子和三皇子安穩活過成年,二皇子未及弱冠就因病夭折。
剩下還有一個十一歲的八皇子,其餘便都是公主。
太子有妻有妾,前年還生下了皇太子。
三皇子,也就是出宮立府的宣王,喜逗貓遛狗,于政事無所建樹,因此皇帝今年給他牽了幾門婚事,都以失敗告終。
大殿之上零星站着禮部官員,暗中金吾衛虎視眈眈,最上首的黃金座椅上坐着明黃色龍袍的皇帝。
太和殿此時看着人影稀疏,實際早已被包圍的密不透風。
一張肅殺而無聲的蛛網正向她裹挾而來。
阿命眼睜睜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進這網的中心,命運的旋渦,在此刻将她徹底席卷而去。
年近六旬的皇帝笑得和藹,隻眼底閃着精光。
阿命看着上座笑得和藹的老皇帝,面不改色一撩長袍,跪了下去。
“北元三皇女,澈根薩仁·阿命布和前來觐見。見過大魏天子,願兩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娜木咬着牙,紅着眼眶跪了下去。
她們是草原上翺翔的蒼鷹,本不應該壓彎脊柱,折斷飛翔的翅膀。
皇帝象征性地交代了些話,太子、宣王以及八皇子隐在珠簾後,似是不願和她相看。
“......南魏素來好客,朕這幾個兒子都是不成器的,你若挑選夫郎,不如在京城裡的公子們看一看......”
皇室子嗣金貴,怎會和她一個棋子捆在一處?
阿命聽懂了潛台詞,眼神古井無波,看得皇帝心驚。
半晌後,蕭炆戚請她出殿。
烈日下,一男一女眼神對視片刻,前者瞥了眼她削瘦的面頰,不屑道:“素聞三殿下天生神力,不如今日展示一番。”
阿命盯了他半晌,笑了,眼底深處,全然是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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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春樓。
季明叙在常去的雅間裡“躺屍”,寂安帶回了宮裡的消息。
剛邁進雅間,酒氣撲面而來,男人衣裳松垮地搭在身上,他趴在榻上,墨發盡數松散開來,精壯的皮肉大片裸露,配上那張妖精似的臉,紅唇冷面,場面過于x豔。
聽到來人的腳步聲,他掀起眼皮,從榻邊撐起身子,随意撈起地上的一壺酒往嘴裡倒了倒。
寂安看得眼皮子直跳:“世子,老爺前幾日剛罰您跪祠堂。”
自從前兩年那件事發生後,季明叙酗酒日漸頻繁,有的時候常常在酒樓連着住上半個月。
也因此,成了著名的纨.绔。
男人大口吞咽着玉瓶裡的酒,因為動作急促,有部分順着嘴角溢出,落在頸窩和胸膛處。
他掀起眼皮子問:“宮中如何?”
宮裡有幾個太監受過他恩惠,時常和忠義侯府往來,關鍵時刻能報上信。
寂安識趣地轉移方才那個話題,作揖道:“福掌印傳了信,說皇上對阿命防備極重,當日阿命觐見,皇上連蕭節制使都調去了。”
季明叙聞言悶聲笑起來,他胸膛震動,随後起身從酒瓶子裡拔腳,邊伸懶腰邊往桌案處走。
“他不是防備,是害怕。這麼多年,可算有他怕的了。”
南魏事變,皇帝斬殺了兩個異姓王,有兩個權貴牽涉其中,一個是忠義侯府,一個是楚國公府。
忠義侯府被揭發與齊王勾結造反,被“有心人士”僞造書信送到禦前,也直接導緻了季明叙父親的死。
皇帝縱橫南魏這麼多年,終于因為一個殺神的到來而感到畏懼?
“其他的呢?”
他随意打開匣子裡的書信,每封信快速地看兩眼,随後提筆回複,看完信件,又拿出賬本,勾勾畫畫。
寂安:“福掌印說,皇上讓蕭節制使去校場随意轉了轉,結果阿命随手射爛了校場的靶子;此外,長公主還邀請阿命去府上作客。”
季明叙:“她倒是不藏拙。引了蕭炆戚忌憚,又惹來長公主。”
寂安:“其他的就沒了,福掌印中間假借出恭,匆忙跟咱們的人通的信。”
季明叙點點頭,就讓寂安下去了。
寂安的身形剛剛消失,二樓的窗戶上就翻進來一個瘦高人影。
季明叙身形後靠,挑眉道:“你們北元的人做事都這麼沒規矩?”
哈童拍了拍自己的灰色長袍,用蹩腳的南魏語嫌棄道:“你倒是講規矩,最後不還是得和我們合作。”
大家都同樣落魄,裝什麼洋蒜呢。
哈童心裡罵娘,将信放在桌面上,随後又從窗戶翻了出去。
季明叙懶得理他。
又過了些時辰,寂安敲門進屋,通報道:“殿下,時間快到了。”
季明叙處理完手頭上的事務,叮囑道:“期間不要讓人知道我去了别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