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哥?
青羅眼前浮現六皇子溫和的笑面,一時難以将這些目露兇光的惡奴與他聯系在一處。
六皇子乃郭賢妃之子,幼時與青羅俱在宮中長大。
青羅與他算不得親厚,可這六哥時常惦記着她,逢到年節、她生辰,從不忘送些可人意的物件,每回遇着也都謙和有禮,令人見之如沐春風。
青羅聽那小娘子哭喊凄厲,忙吩咐道:“薛虎,幫幫她。”
薛虎是她阿舅送她的護衛,沙場上可直取敵将首級的猛将,對付幾個刁奴綽綽有餘。
不片刻,幾個惡奴便被他收拾得哭天喊地。
青羅由春杏扶着下了馬車,見那小娘子趴伏着,奄奄一息,後背衣裳給誰扯壞一片,露着血痕交錯的青紫肌膚。
街邊好些人瞧熱鬧,青羅便摘了帷帽,解下帽沿輕紗,吩咐春杏給她蓋上。
恃強淩弱的惡奴被薛虎摁着,跪在地下,面上自是不見半分愧疚。
青羅不禁有些惱怒,“爾等刁奴,竟敢打着六皇子的名号在外胡作非為。”
那惡奴眼拙,未看出是公主車駕,隻道長安城中貴人雖多,可貴得過皇子的,能有幾人?
因而眉一挑,龇牙咧嘴道:“六皇子府上的事,小娘子也敢插手?”
春杏喝道:“大膽,擦亮你的狗眼,竟敢頂撞寄月公主!”
寄月公主?當今聖上寵愛的寄月公主?
衆人嘩然。
為首的惡奴一口帶血的濃痰吐在地下,帶着其餘幾人大笑。
“全長安城誰人不知寄月公主是個瘸子?你家娘子既想冒充她,不會裝個瘸?”
街邊看客竊竊私語,寄月公主不是那嬌縱跋扈的瘸腿公主麼?
可眼前這小娘子如何瞧也不像啊。
這娘子生得雪膚花貌,梳朝雲近香髻,飾以金钗花钿,着杏粉銀線短羅衫,绯色蓮枝紋綢褶裙,臂間挽單絲羅紫地銀泥披帛,美如仙女臨凡。
腳非但不跛,步态還輕盈婀娜。
更别提跋扈了,敢在六皇子手下救人,那是菩薩心腸。
一老翁卻是信了,上前重重一跪,叩首道:“小的求求公主,救小女一命!”
青羅問:“你是她父親?”
老翁一身葛布短衣綴滿補丁,哭道:“小的是。”
小娘子聽見她父親的哭聲,睜開眼,氣若遊絲地喊了聲:“阿爹。”
青羅問那惡奴:“你們為何打她?”
惡奴理直氣壯道:“我等奉命教訓逃奴!”
老翁直起身,自懷中掏出一隻錢袋,高高捧于頭頂,“求公主為小的做主,小的家中隻這一女,從沒想過賣她,是他們強買,這是銀錢,小的沒動過,願意退還。”
六皇子府上的惡奴啐了一口,橫眉豎目道:“老東西胡說八道,分明是你自願賣的!”
青羅心道買奴婢畢竟與買物件不同,便是悔賣,亦不宜強留,便叫春杏接了那錢袋,交還惡奴。
“賣契呢?”
“府裡收着呢,”惡奴挑眉道,“奉勸娘子莫管閑事,得罪了我家主子,且等着瞧。”
青羅瞥他一眼,“你回去轉告,本宮改日去府上取賣契。”
又叫那老翁帶女兒走。
老翁連磕了幾個頭,“多謝公主!”
青羅的車離開,圍觀的百姓還未散。
“是寄月公主麼?”
“怎會是她?”
“不是她,誰敢與六皇子作對?”
……
*
青羅在怡宸殿見了薛貴妃,提起此事,“母妃,兒臣來的路上救了個小娘子,六哥府上的惡奴将她打得遍體鱗傷。”
薛貴妃搖扇的手一頓,望着她笑道:“不過是個奴婢,别為她與你六哥生隙。”
青羅思索片刻,道:“母妃,春杏秋葉亦是奴婢,可兒臣想到若有人欺負她們,便難過極了,奴婢也有爹娘,那小娘子的阿爹見她被打成那樣,哭得好不傷心。”
見她母妃不作聲,又道:“六哥也非那等仗勢欺人的惡人,定是惡奴瞞着他行事,六哥不會怪兒臣的。”
薛貴妃問:“羅兒不肯聽母妃的話了?”
青羅嘀咕道:“母妃起初不也是奴婢麼,何以輕賤奴婢?”
薛貴妃未料她說出這話,當即臉色一變,吩咐道:“去請驸馬!”
青羅怔了怔,起身問:“母妃找他做什麼?”
薛貴妃氣得不輕:“本宮倒要看看,為何與他成婚僅數日,你便成了這副模樣,處處與本宮作對!”
“兒臣惹了母妃生氣,與他何幹?”
青羅抿着唇,反思這些時日的确頻頻氣到母妃,她本意是要母妃高興些的,“母妃消消氣,兒臣都聽母妃的。”
薛貴妃面色稍霁,問:“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