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貴妃合上門,轉身便問:“你既與他圓了房,還和離做什麼?”
青羅原要辯駁,說這孩子并非謝治塵的,張了張嘴,又抿上了。她母妃多半不會信,再将春杏、秋葉叫來一問,如何還瞞得住?
“兒臣不想為了孩子勉強與他湊做一對,做一生怨偶,兒臣年紀尚輕,往後日子長得很,何愁找不到情投意合的驸馬?”
薛貴妃皺眉,沒好氣瞪她一眼,緩步行至榻前,在一側坐下,拎起瓷壺,倒了一杯爽口的烏梅玄飲給她,“既不打算與他長久,怎還胡來?”
青羅隔着幾案坐在另一側,紅了臉,悶頭道:“那日與他多飲了幾杯,醉酒誤事。”
薛貴妃聞言頓了頓,鼻中冷哼,“他可知情?”
青羅搖頭,“兒臣瞞了他,否則他必不肯和離。”
薛貴妃将那鎏金銅爐的頂蓋揭開,執起白銅香箸,撥了撥半殘的香料,輕歎道:“我是管不住你了,聖上未必肯罷休,明面上你是他最寵愛的公主,如今你懷了孩子,成婚不過這些時日便和離,天家顔面何在?聖上豈能容人欺辱至此?”
青羅急道:“母妃,不可讓父皇知道這孩子是謝大人的。”
薛貴妃擡眼,不解地望着她。
青羅抿了一口引子,低聲問:“謝大人是兒臣的驸馬,卻仍能得父皇重用,母妃可知為何?”
薛貴妃放下香箸,聲氣不禁軟了幾分,“羅兒……”
“母妃毋須多言,兒臣都明白的,”青羅尚覺難以啟齒,“父皇以為謝大人身患隐疾,是以婚後為兒臣所不喜,進而因此生隙,父皇若得知兒臣懷了謝大人的孩子,會如何做想?”
便是不治欺君之罪,皇帝也不會輕饒,聖意難測,就此斷送了前程也未可知。
薛貴妃冷冷一笑,過片刻才問:“你待如何?過些時日顯了懷,哪還瞞得住?”
青羅抿着嘴,嗓音低得幾不可聞:“母妃别管了,兒臣要生,難道隻得與驸馬生麼?”
薛貴妃一時愣住,又是生了一頓悶氣,“如此為他着想,還說放下他了?女子的名譽毀之容易拾之艱難,你難道不懂?”
“母妃誤會了,非是為他,眼下的局面是兒臣一手造成,當初若非我一意孤行,不至如此,此番擔下罵名,算是還他吧,兒臣不想欠着誰。”
青羅将那茶盞在手中轉了轉,竟還笑得出來,“至于人言,兒臣不在乎,人之善惡好壞難道全在旁人一張嘴麼?先頭他們還說兒臣是瘸子公主,心地很壞呢。”
薛貴妃歎息一聲,“你如今凡事頗有決斷,什麼都敢瞞,春杏秋葉那兩個丫頭也肯聽你的,”停了停,又道,“回頭讓萬嬷嬷去你府上吧,原想着你要和離,再等一年半載才用得上她的。”
青羅心知她母妃這一關是過去了,松快了幾分,聞着博山爐孔隙中透出的香氣,不知怎麼又有些作嘔。
她這副模樣,見了皇帝怕是要露餡,薛貴妃索性叫她在寝殿歇息,皇帝那裡她去應付。
皇帝進門不見青羅,立即問:“羅兒呢?”
薛貴妃服侍他除去氅衣,一面道:“路上來得及,吹了風頭疼呢,有些發熱,等了半晌,睡過去了,還沒醒。”
皇帝怒意不減,卻也沒吩咐立即去叫青羅,“婚姻大事,豈同兒戲?”
薛貴妃勸道:“陛下,羅兒心軟,面皮薄,這驸馬是她自己挑的,若非實在過不下去,怎會走到和離這一步?那日她提起謝大人有疾,不可與狸奴共處,她固然喜歡那狸奴,可再喜歡也不會任性到為此舍棄驸馬,必是另有苦衷。”
皇帝聽她話中有話,接過宮人遞來的茶盞,側過頭望着她。
薛貴妃卻不明說,隻道:“陛下,羅兒既是鐵了心要和離,陛下便成全她這一回吧,日後再選驸馬,臣妾不許她亂來了,經此一事,她也得了教訓,不會再由着性子。”
皇帝瞧着仍是氣怒,似已無意追究,隻惋惜道:“謝卿如此才貌,羅兒不知珍惜。”
薛貴妃笑笑:“羅兒與他少了些緣分,早日分開也好,往後各自嫁娶無礙。”
皇帝問:“可要将謝卿叫來問問?朕觀他今日甚是落魄,議事也魂不守舍的。”
薛貴妃道:“既已和離,問也無用。”
皇帝便沒堅持。
到得申正,青羅方才出了怡宸殿。
行至西門外,正遇上王栖恩辦差回宮,身後跟了個年輕内侍,瞧着比她阿舅小兩歲。
王栖恩領着那内侍上前見禮,說是他的義子王承憂。
青羅對這名字有些印象,想是前世聽過,一時卻記不起細節。
王栖恩知她與謝治塵已和離,似是有感而發,歎了一句:“鳳儀公主的親事才定,公主與謝驸馬又……”
青羅心下一動,笑道:“不知配了哪家的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