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擡起另一隻手拉住了牛郎,在他手背上摩挲。
楚來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一個在牛郎面前要面子、相信運氣、剛剛開始轉運的賭客,突然被這艘船上最有錢的女人選中,要和她玩一場赢了就能加倍賺錢的遊戲,她是會選擇拒絕,還是會選擇相信,自己的轉運手串真的給她帶來了千載難逢的大運?
荷官沒有暫停牌局,又發了一輪牌。
女人沒有下注,她摸了摸自己的轉運手串,心裡默念,如果這次是莊赢了,那她就和午夜賭。
揭牌隻用了幾次呼吸的時間,女人的呼吸卻屏住了。
閑赢。
她身子放松下來,看向楚來,和她背後那一百萬籌碼。
下一秒,她卻不甘心地咬咬牙。
“我玩。”
在從前硬币還在流通時,有一個很出名的抛硬币理論,如果一個人想要通過抛硬币的方式來做決策,無論硬币落到哪一面,隻要開始抛了,這個人心中自會浮現出想要的答案。
在她看向牌桌、開始猶豫的一瞬,楚來就知道自己選對了人。
從前跟着金指幹了那麼久,學到那麼多挑選賭客的知識,這次終于有了用武之地。
賭場之所以能開下去,就是因為來到這裡的賭客最終都是赢少輸多,所有人都相信自己會是赢的那個,卻在一次次不甘的加碼中變成輸家。
楚來讓管家一口氣兌一百萬籌碼,就是為了在氣勢上先震懾住對方。賭場的資金源源不斷,所以賭客總相信自己能赢到大筆的錢。要和人玩一拖三,也要讓對方相信她有賠錢的資本。
她心裡估計過,這個賭客比較謹慎,下注的金額不算太大,說不定不等楚來輸走一半籌碼,對方的“轉運”就該結束了。眼看着成倍赢來的錢輸出去,她必定會越發沉不住氣,想要赢回來。
那個時候,也就是楚來收網獲利的時機。
人群活絡起來,賭廳經理給楚來加了個座位,又專門放了張小桌擺她那一大箱籌碼。
看熱鬧的人幾乎都聚集了過來,裡三層外三層地将這張桌子包圍。
管家退到人群之外,注視着坐在衆人之間、氣定神閑地把玩着籌碼的楚來。
這還是他印象中那個社恐而不擅言語的午夜嗎?
他拜托了賭場經理幫忙照顧,自己出了門。
走出賭廳後,戴着面具的少年從轉角的地方迎了上來,正是烏冬。
“你找我?”他剛才被叫去為零點的拍賣會做準備,卻突然接到管家的通知。
是她在賭場遇到什麼事了嗎?
烏冬匆匆趕來,卻被管家拉到了一個僻靜處。
管家闆起臉,問出了在心裡盤桓了很久的問題:“我再向你确認一次,她就是午夜嗎?”
烏冬似乎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問,理所當然地點頭。
管家壓低聲音威脅:“我們之中隻有你最熟悉她,如果認錯了人,你和我都别想好過。”
烏冬索性将面具摘下了,臉上好笑的表情一覽無餘:“怎麼?她和你們想象中的樣子不相符?覺得不好管了?”
管家閉了閉眼,平複情緒:“我沒時間和你吵架。”
烏冬道:“她比你們想象得要叛逆得多。這世界上難道真的有人能在忍受了被從小關到大的生活後,還繼續當一個乖孩子嗎?”
見管家将信将疑,烏冬環視周圍一圈,湊到他耳邊:“我見過她的真容。你别管是哪次的行動出了問題,總之在你們不知道的時候,她讓我看見過她長什麼樣。”
管家睜大眼退開來,确認烏冬沒有在開玩笑。
烏冬卻對他做了個“噓”的手勢:“我這條命都拴在他們手裡,不會說假話。”
管家松了口氣,聽到賭場裡傳來歡呼聲,對烏冬點了點頭,匆匆離去。
烏冬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慢悠悠地轉身上台階,穿過花園往拍賣場走。
當穿過一條小道,經過一棵樹下時,烏冬停下腳步,這裡的燈光昏暗,也是監控的死角。
他低頭,從兜裡掏出一張紙片——那是一張相片。
因為是用紙打印的,不會被任何檢測探測到異樣,也無法在通訊手環的儲存中找到半分蹤迹。
那上面是一個女孩,正望着着鏡頭。
如果楚來在場,就會發現,當初在休息室裡那具女屍,正是她。
而照片中,這個女孩仍在笑着,因為不習慣做表情,臉上的笑容有一點僵硬,透着青澀與腼腆。
烏冬看了那照片幾秒,聽到遠處有動靜,又若無其事地将照片放回兜裡。
也不知那個冒牌的家夥在賭場裡赢了多少錢。
烏冬走邊走邊想。
其實楚來的僞裝并不高明,就算他沒見過午夜,在第一眼見到楚來時沒認出她是假扮的,也能通過她身上散發的同類氣息作出判斷,更何況他知道午夜的相貌。
在她假模假樣說了那個“我有一個朋友”的故事後,烏冬越發肯定,她也來自Q14的下城區,甚至,她就是那個當年從孤兒院逃跑的人。
也隻有她那樣的膽量,才敢冒充成和他們完全不是一個世界的大小姐,莽撞地登上這艘船。
這場計劃裡所有的人都看不出來她是冒牌貨,因為他們根本不在乎午夜是個什麼樣的人、是什麼性格、喜歡什麼東西,而唯一在乎午夜的人,卻希望她永遠不要走上這艘船。
烏冬最後回頭看了一眼賭場,離開花園。
沖着當年間接救下他的緣分,希望這個冒牌貨能多赢些錢吧,如果她還有機會将那些錢帶下船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