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來腦中飛快地過了一遍剛見到章兆時的場景。
她在自我介紹時說了名字,卻沒等到楚來的回應,此刻又點出她和午夜的家人有關系。
看楚來印象中那些寒暄的人但凡真的從前熟識,都會用類似“你小時候我還見過你”之類的話拉近距離,由此看來章兆和午夜并不熟悉。
于是楚來很自然地回答道:“不好意思,我不記得你了。”
章兆毫不在意,笑道:“當然了,看你剛才的反應就知道你不但沒見過我,你父親也沒對你提起過我的名字。那個時候我才16歲,跳級考進A大,你父親又是在修第二學位,每天忙得腳不沾地,我隻在課上和做實驗的時候和他見過,直到要畢業了,我才知道他還有個女兒。”
A大?學位?
隻在孤兒院裡完成過基礎教育的楚來茫然了,A區和大學在她這裡像是童話中才會出現的地方,Q區隻在Q1城設立了大學,高昂的學費讓她這種出身的孩子從知道“大學”這個地方開始,就斷了上大學的念想。
楚來謹慎地思索片刻,唯一能理解的就是跳級這個詞。
當初孤兒院的孩子的課程安排不是按年齡分,而是按水平分的。雖然每天上不了幾節,老師也隻是為了混課時費随便講講,但就是有那麼幾個孩子學得比年長的孩子還快,楚來就是其中之一,可惜她沒有繼續讀下去的條件。
午夜的父親怎麼也得快五十歲了,這個章兆卻隻有三十多,能在一起上課,說明章兆天賦異禀,從這個角度出發去誇她總不會錯。
“能跳級進去,你一定很聰明。”
楚來話剛出口,章兆就笑了:“聽你誇我聰明,總覺得有些奇怪。畢竟你15歲的時候就通過A大的資格考試了。”
這話楚來真的不敢接了。冒充富婆,她還能從之前遇到過的人裡找個模仿的樣闆,可冒充天才——如果有15歲就能考上A大的天才,也不會待在Q14了。
但章兆的話卻很快讓楚來松了口氣。
她似乎把楚來的沉默理解成了不悅,露出關心的表情:“你父親到最後也沒讓你去上學嗎?我以為他早就放棄私人教育那一套了。”
章兆的話幫楚來拼上了一塊重要的拼圖。
為什麼一個富家女會放棄優渥的生活千裡迢迢跑來Q14私奔?愛情固然令人向往,但一個未曾謀面的牛郎,真的值得她忍受從富人區到貧民窟帶來的巨大落差嗎?
一定是因為她渴望的東西比物質更重要,而那也是楚來賭上性命追求的東西——自由。
這一刻,楚來第一次地真正地為死在休息室裡的丁一感到了難過。
天資聰穎卻無法求學,有喜歡的人卻無法見面,也不知她出門時鼓足了多大的勇氣,最後卻死在了上船前。
是誰殺了她?真的是君子蘭嗎?君子蘭又為什麼會認識她?
章兆仍在等待她的回答,楚來強迫自己壓下心裡不斷湧出的問題,有些苦澀地道:“是啊,沒有去。”
章兆若不再說話,注視楚來,表情與其說是若有所思,更像是欲言又止。
楚來卻不打算再讓她這樣一直問下去,為了扮演好章兆口中的丁一,她要掌握話語權。
她問:“你是怎麼認出我的?”
章兆一怔:“你父親在找你,很多人都知道你瞞着他出來了。”
楚來不明所以,這和認出她有什麼關系?
章兆很明顯地松了一口氣:“能得到這個消息的人,都有自己的渠道認出你。看來我是第一個找到你的。”
這讓楚來有些緊張了。
船上雖然駛到了海上,但依舊有衛星網絡。如果有人一路尋找丁一到了賭場,卻發現她已經死了,那麼很快章兆也會得知這個消息。
楚來不願去想自己被揭穿後的下場。
此刻時間已經進入了航行的第二天,離抵達還有約三十六個小時。
她需要保證剩下的這段時間裡不出纰漏,比起遠離章兆,更好的選擇是賴在她身邊,不給她接收新消息的機會。
楚來起身看向門外:“我要去參加拍賣會了,一起嗎?”
章兆點頭,也站起來,那個坐在地上的少年正靠着她的腿,頓時身子一歪,險些摔倒。
章兆瞥他一眼:“你的宵禁明天才能解除,回去待着吧。”
少年哦了一聲,自己站起來撣了撣身上的灰,随後徑直離開,也沒有禮節性地對楚來告别。
章兆知道楚來心裡在想什麼,對她解釋:“船上零點以後會對未成年人實行宵禁,他明天才過二十歲生日。”
楚來早就在好奇章兆和這個少年的關系了,卻沒見章兆做更多解釋。她沒在意,即便現在不是問的時候,接下來有的是時間問。
兩人并肩而行,走出賭廳,穿過花園,在管家的帶領下往六樓的拍賣場走去。
電梯上升時,章兆又問楚來:“你媽媽還好嗎?現在身體怎麼樣?”
楚來含糊道:“還是老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