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玟從劍刃上看到了自己現在的模樣。
原本幹淨的臉上留下了打鬥過的髒污,纖長的眼睫上沾着點灰塵,嘴角下颌全是血,衣裙也灰一塊白一塊,狀态糟糕。
額前一點鮮紅的同心印,猶如徐徐燃燒的楓葉,紅白相間,倒映出那雙虛弱卻異常明亮的眼睛。
朝玟一瞥見警世劍,腦海中嗡的一聲轟鳴,随後當她注意到自己額頭上新出現的同心印時,腦子再次嗡嗡作響。
這印記怎麼還在呢?
之前無論她如何引導,這印記都不曾出現過,她以為她更換了身體,同心印也就随之自動解除,不再發揮作用了。
誰知這印記一直都在,隻是她并未找到正确的激發契機。
她經過和傀儡鬼的一番搏鬥,身體失血過多變得虛弱,一直潛藏在她額前的印記察覺到了她的危險,想要向另一道印記求助,所以這才顯露出來。
朝玟呆呆看着劍上自己的倒影。
白毛蜘蛛發出一聲異常嘶啞的吼叫,像是也沒想到會突然發生這樣的變故,自己最得力的下屬就這樣輕易的被他一劍殺了。
那劍身突然震顫,讓她的的倒影也晃動不止。突然就從地面拔出去,騰空飛起,落到了岑守心的手中。
朝玟的目光也順着劍飛在空中的軌迹看過去。
空中的人,身長玉立,衣擺在空中無風自動,束在發冠之中的發絲有一些微亂,但無損他全身的整潔。
是岑守心那副淡如水墨的模樣。
可就在警世劍被他握在手中的一瞬間,他的容顔瞬間就發生了變化,所幻化出的化身,被劍上罡烈的煞氣撕扯粉碎,露出了原本清朗的眉眼。
那是一張極為好看的臉,骨相周正,鼻梁挺直而利落,雙眸如墨,眼型是内收外揚起的鳳眼,弧度精緻得恰到好處,如同寒梅般豔麗,唇色極淡,又平添寡冷。
遠看隻覺此人金相玉質,貴氣逼人,卻又如同冰雪般冷漠。
警世劍全身的煞氣在他的手裡收斂了幾分,無比的乖順。
這等桀骜不馴的利劍,注定隻會為一人臣服,供一人驅策。
朝玟仰視他的臉,心跳如鼓。
然而,轉瞬之間,她又突然冷靜下來,有種果然如此,塵埃落定之感。
她在昆侖待了十年,沈修慈身邊有什麼人物,她一清二楚。
昆侖殿,哪裡有什麼岑守心。
她的死,沒能抹消掉同心印,這印記一定讓人起了疑惑,所以沈修慈才會在記憶全失的情況下,千裡迢迢,下界尋找她的下落。
是朝玟不願意相信,沈修慈真的會來找她,所以一直在自欺欺人罷了。
素覓所化的白毛蜘蛛,在看到警世劍之後,也忍不住忌憚的向後退,冷哼一聲,邊退邊說:“上頭說的不錯,你果然親自下界了。”
“方才那般折辱你都隐忍不動,不愧是昆侖之主,真能藏啊。”
沈修慈不理會她的嘲諷,垂眸看向了朝玟的方向。
朝玟的同心印依舊在搜尋另一枚印記的下落,那種急切的鼓動存在在心中,久久不散。
她生怕此時和沈修慈的同心印連上了,用驚疑的目光和他遙遙對視。
沈修慈的眼神落在她的臉上。
朝玟在他的注視下,擡起雙手,迅速捂住額頭。
殊不知這種下意識遮掩的行為十分多此一舉,還好,那種想要找到什麼的沖動在回氣丹漸漸生效後,就消散于無形。
連帶着額前的同心印也一起隐沒了。
可沈修慈還是看着她,朝玟有些難堪地别過臉,看向白毛蜘蛛的方向,看清對方的動作後,瞳孔微縮:“小心!”
沈修慈應聲轉過頭,在格擋的瞬間,他那平日淡漠如水的眼眸中,不經意間閃爍出幾點血色的嗜殺的神色,仿佛是久戰留下的痕迹,又像是本來就有,一直潛藏于心底的殺意。
他的招式尤為鋒利冷酷,看向被擊飛的素覓,将劍上的塵埃一震而落,伴随着一聲清越如龍吟的锵鳴。
“雖不知是誰走漏了風聲,讓你探聽到了消息。”
“但已經不重要了。”
隻見他手腕翻轉,劍光揮動,素覓也對着他沖過來,鼓動起一陣極度可怕的魔氣,兩個人在一瞬間交鋒。
沈修慈瞬間将劍鋒豎于額前,動作之間不見絲毫破綻,而那蜘蛛的左側四條腿已被無聲斬落,唰的落在了朝玟的不遠處。
那幾根蜘蛛腿外覆着金屬光澤,堅硬如鐵,切斷面光滑平整,使得原本猙獰的肢體,竟在瞬間擁有了某種冷峻而精緻的美感。
接着就是一聲響徹洞穴的慘叫,叫聲凄厲無比,讓朝玟的胸腔都跟着在共鳴震顫。
“不可能!那個人說……我已經是新的魔主了!為了這一天,我幾次脫胎換骨,早已和以前天差地别,你怎麼可能傷我?!”
蜘蛛不可置信,又迎身而上,拼死一擊——
沈修慈旋身踢劍,劍刃如同飛速旋轉的鉸刀,就像是去除螃蟹的四肢一樣,又将那蜘蛛的另外幾條腿砍了下來。
清冽的劍鳴聲久久回蕩。
警世的寒光如星,在空中飛旋一圈後,又快速回到他的手中。
沈修慈緩緩步至素覓的跟前,嗓音清冽道。
“你是不是魔主,誰說都不算。能逃過被斬于我的劍下,才有資格自稱。”
那蜘蛛隻剩下一個軀幹,這下終于感覺到了害怕,不管不顧的就從尾部吐着沾滿毒液的絲,向沈修慈攻擊而來。
沈修慈用劍将那飛來的蛛絲絞斷,同時,使用了一個咒術,将她的尾部封死,讓她再也不能攻擊。
素覓被斬斷的部位蠕動拼湊,又再次複生出新的血肉,眼看再過不久就會再次恢複,沈修慈畫出劍陣,數道金光,将她牢牢釘死在原地,讓她動彈不得。
然後沈修慈走到那蜘蛛的面前,對着她那鋼鐵一般的硬殼伸出手——
朝玟看着,皺着眉頭縮了縮脖子。
沈修慈把手伸到蜘蛛的腹腔中,一通攪弄,血肉發出咕噜咕噜的聲音,聽得令人頭皮發麻。
那蜘蛛更是疼的死去活來,不停的發着凄厲的尖叫。
沈修慈左掏右掏,掏出了一根漆黑的東西。朝玟隔得遠看不真切,隻知道那東西從蜘蛛的肚子裡掏出來之後,它明顯的叫聲就弱了下去,體型似乎也縮水了不少。
沈修慈問:“這東西你是如何得來的?”
“說了你就會放過我?”
沈修慈認真回答:“能給你一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