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傾斜而下,庭院被鮮豔繁花填滿,拱月石門之外,王妃正對那悠長的廊道看着鐘宴齊和喬雪頌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庭院中,緩慢地眨了下眼睛。
她身旁出現一老嬷嬷,皺紋滿臉,被王妃召來,眼皮子底下渾濁的眼珠轉了轉,“殿下。”
“你瞧,他和麗娘一點都不一樣。”江南王妃語氣帶着思念,目光仍停留在鐘宴齊最後出現的位置上。
老嬷嬷弓着腰,行走都極為艱難一般,聲音極為沙啞:“鐘大人性子禀直正義,是京都難得一見的好兒郎。”
王妃道:“他這性子,被外派也是正常。”她眼神晃晃悠悠在虛空中沒個落點,聲音也極低:“也不知京都有什麼好的,一個個都想着京都去。”
“娘娘!”那老嬷嬷聲音肅厲,“還請甚言。”
“好了古嬷嬷,本殿下知道。”王妃轉着眸子不情不願地應道,她又望了望外面,“我兒平日慣在府中遊蕩,要是讓他們遇到了可如何是好。”
古嬷嬷不鹹不淡地回答:“王妃何必擔心,您将府内賬簿全部重做,郡主小公子的私庫也不例外,鐘大人查不出什麼。”
她看江南王妃護甲焦慮地扣着桌子,淡淡道:“此事還是王妃太過優柔寡斷,若是早些動手,此刻鳳仙凼已經無人生還,鐘大人也不過就是做個樣子,哪能真的懷疑。”
“五十多條人命,你當我是你家主子那般毫無情義?”江南王妃一擺衣袖,瞥了眼古嬷嬷,這老妪似是被戳到了痛處,老臉一變,菊花似的皺紋頓時扭了一圈似的。
她氣不過,陰恻恻看了眼江南王妃:“王妃娘娘,别忘了江南王殿下。”
這刁奴,還敢威脅她!
“住口。”江南王妃秀美臉龐上浮起愠怒,她似乎是忍了再忍終于忍不住,“你當你是什麼東西,也配在我面前這麼講話。”
“别說你,我與你家主子相處這麼多年,就算她成了宮裡娘娘,也斷不會對我如此頤氣指使。”
古嬷嬷自從來江南王府,留在江南王妃身邊這麼久,雖聽說江南王妃手段了得,但一直自诩是宮裡人見多了大場面作威作福慣了,猛然見她這麼發火,連平和的眼神中都浸滿了殺意,吓得腿一軟跪倒在地。
江南王妃冷眼看他,“我江南王府是容不下你這尊大佛了,等他們走了,你便自行回宮吧。”
古嬷嬷也怕了,趴在地上渾身鬥如篩糠,“老奴是娘娘親自指派來的這裡,可不能......”
“行了。”提及宮裡那位,江南王妃眼神複雜,“我江南王府樹大招風,又留了常縣的纰漏,被剮一層皮來作代價也不為過,那位容忍到現在,已經是我與王爺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娘娘!”一直侍奉王妃十多年的丫頭秋雲聽到撲通一聲跪倒,滿目惶恐,“娘娘,您這是什麼意思?”
王妃完美如假面般的臉頰好似裂開了一條縫,優美如玉磕在石壁上斷了一半隻剩棱角,眼中光彩碎成一片,她閉了閉眼,睜眼那瞬,眸中破碎光彩又合成更堅硬的玉石。
她親自将秋雲扶起,聲音一如往日平靜,透着往日沒有的堅定:“沒事,江南王府不會有事——”
“王妃娘娘!王妃娘娘!”
小厮邊喘邊跑,跑進來也無心意識到院中氣氛不同,隻喊到:“娘娘,那鐘大人,當真要查小公子的賬本。”
秋雲臉色大變,古嬷嬷趴伏的身子更低了些。
江南王妃一擺衣袖起身,冷笑一聲,平和神色再不複方才平和,全然是要前去護犢子的母親。
“不愧是麗娘的兒子,有她母親一半聰慧。”
短短一面便能猜出定然從王府這裡看不出毛病,便能想到查府中公子小姐的私賬,這一路流言鐘大人為國除惡還政治清明當真不虛。
她回憶起跟在鐘宴齊身邊那素衣姑娘,看着一副小家小戶打扮,通身氣質卻不似尋常人,裡裡外外說話行動間同鐘宴齊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般。
可鐘宴齊有長公主為母親,當今聖上為母舅,父親更是家世顯赫藉藉有名,自幼金湯玉液的喂着,珍寶似地養着。在京都十成十的公子哥養法下長大,可那小姑娘又是憑何。
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慢慢脫離掌控。江南王妃皺了皺眉。
“娘娘,奴婢要不要去叫王爺。”
事态緊急,這兩人比想象中還要難纏,暫時将這股感覺抛之腦後,她思忖片刻,“先不急,等本王妃去去再說。”
“是。”
古嬷嬷正要起身,視線一擡,便看腳邊銀線花紋裙擺停住,頭頂女聲冷漠道:“古嬷嬷,你出身宮廷,保不齊會被人認出來。”
“你就在這裡,跪到本王妃回來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