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經文唱畢,林以玖手持三柱香,插進長桌上的香爐裡,随後後退了幾步,站在中間稍後的位置,面無表情地看着前面的道士繼續唱跳。
正殿上方空地燈火通明,下方卻隻有寥寥幾盞燭火,下方的人能清晰看到上方的人,上方的人卻是看不清底下到底有什麼人。
穆厘看着林以玖站在那個圈子裡,雙手自然下垂,腦袋微微低着,似乎在看香爐裡正在燃燒的香,又或者什麼也沒看,就隻是單純的走神了。
天師唱罷,正要進行下一個動作,呆站許久的林以玖像是睡醒了,穆厘沒看見他跟天師有任何的交流,但他卻能準确無誤地拿過一旁的木牌,然後看也不看手中的經文,看着眼前的香爐就能念。
拗口的經文到了他的口中,就像是三歲孩童不需要細想就能背出的詩句,一字一句絲毫不差。
要不是他穿的是白衣常服,穆厘都懷疑他入道多年。
虔誠又漠然。
其實在現代,高考之前,也有家長帶着孩子去寺廟道觀求福祈禱,以保佑孩子高考順利,這樣的儀式有沒有用不知道,主要是求個心安。
隻是穆厘沒想到林以玖也會搞這種儀式,一個書院裡排名第一的學霸,考試居然還需要求神拜佛,而且還是這麼大型的祈祿儀式。
有點神奇。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為了揭榜前的心安。
穆厘正聽得入神,一旁的道淵感慨道:“林秀才這過目不忘的本事實在叫人佩服。”
道明說:“那可不是?這經文我到現在都還得照着書念呢,他要是入道,肯定也是咱們這的首名。”
“入道?休想。他父親可不允許。”坐在前方的道巳聽到了他們的對話,便回頭接了一句。
道明笑了一下:“從小就來道觀,比我等都早,我瞧他父親也未必不許。”
穆厘聽這話的意思好像林以玖是在道觀長大一樣,他正想問,前面的道巳回了話,“那是為了念經習道嘛?那是為了别的。”
“确實。”道淵說:“儀式要結束了,你趕緊轉過去。”
随着道淵話音一落,天師宣布儀式結束,衆道士将東西收拾好,天師将最後三柱香插進香爐,林以玖跟着拜了三拜就進了正殿,看樣子似乎還要繼續在正殿裡呆着。
穆厘問一旁的道明:“林……秀才,他今晚就在正殿住下了?”
道明說:“他得在正殿跪地祈福至子時,那時便可回房歇息。”
“???”穆厘真是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愣了半響,又問,“天天這樣到揭榜?”
“怎麼可能,就三個晚上。”
說是三個晚上,還真就是三個晚上,到了第四天晚儀式結束,林以玖就沒進正殿,有道士帶着他往後院去。
道觀裡供客人居住的廂房與穆厘住的地方是同一條路,隻是客人居住的院子還要往裡再走一段。
穆厘跟在“三道”身邊一同回去,他不是道觀裡的人,本來也不需要參與念經,隻是他心裡有點好奇,也就跟着來了,反正這儀式看一次震驚一次,跟晚上看傩戲差不離了。
古代沒什麼消遣活動,沒想到終有一日,他居然覺得念經也算一種打發時間的活動。
回到小院,“道”字輩的道士們也沒有立即回房,都圍在大樹下聊天,聊的内容聽起來跟經書沒什麼關系,可三兩句之後總要帶上某一句經文,以此作為該話題的總結與感慨。
穆厘聽了一會,等他們聊起家鄉的話題時便轉頭出了小院,他靠在小院的圍牆上,看着天上的月亮,伸手往口袋裡摸去,摸了半天沒發現有口袋,才發覺自己穿的是道士服,身邊沒有口袋也沒有煙。
他從旁邊扯了根草丢嘴裡磨着,目光從天上回到了地上,又轉到那條幽深的小徑,沒猶豫多久,他擡腳踏上小徑。
從小院走到客人居住的院子具體多遠穆厘也沒概念,他路過了幾個道士居住的院子,才在一座大門緊閉的院子外停下,院子旁有一個牌子寫了字,穆厘憑着犀利無比的眼神辨認出這是哪兩個字——客堂。
很好,穆厘給寫牌子的道士點個贊,這兩個字不是繁體不是小篆不是隸書不是奇奇怪怪的字體,而是端正易辯的楷體。
不容易。
可惜客堂的大門緊閉,他擔心會打擾到其他的香客休息,不好意思敲門,正打算回去時,大門處傳來動靜,沒一會,兩扇門從中間打開,出來的人,穆厘喜得原地蹦了一下,都想大喊一句“太特麼心有靈犀了”。
門外站了人是林以玖沒想到的,這人緊緊地盯着大門,在路邊兩側黃色燭火的照耀下,他咧開嘴的笑容顯得如此詭異,再加上一頭紅發和道士服出來的效果可想而知。
林以玖被吓了一跳,腦子裡閃過諸多經文都沒找到一句是關于“滅鬼”的,他壓抑住就要脫口而出的“污言穢語”,剛擡出去的腳立即縮了回去,正要把門甩上時,那人突然跳了一下,他沒看錯,那個人真的遠遠地跳了一下。
跳了一下!
正常人哪有會莫名其妙跳一下!還是大晚上!
見鬼了!
“嘭”的一聲,林以玖甩上門,他來玄玉觀十幾年還沒見過鬼!
但是誰能想到一個道觀!一個道觀會有鬼!
匪夷所思。
林以玖站在門後驚魂未定,誰知身後的門又傳來輕輕的拍打聲,他吓得原地想要蹦起來,又生生克制住了,多年來訓練出來的克制力在此時發揮了關鍵的作用,他快走了幾步離開那扇門,又忽然想起來,他為什麼要怕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