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以玖下山的消息,還是道明和穆厘說的。
道明隻說人準備要下山,問他要不要去道個别。
穆厘放下樹苗就立即往道觀門口跑去,下了半山,再翻過一座山,到道觀門口的時候,一輛馬車正停在門口,旁邊站着曾有過一面之緣的林管家。
穆厘彎腰撐膝急喘了幾口氣,正準備上前喊人時,馬車簾子就被人掀開了。
馬車裡隻坐着一個人——林以玖的父親。
林父問:“穆公子怎麼跑得這麼急?可是來找玖兒的?”
穆厘邊喘邊點頭,“我聽說林以玖要下山,過來送送他。”
林父撐着林管家的肩從車裡下來,快走兩步到穆厘面前,笑着說:“穆公子來得晚了些,玖兒已經下山了。”
下山了?這麼快?
一聲招呼都不打就這麼下山了?
穆厘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頭,說:“這麼着急啊。”
“玖兒受了傷,山路颠簸,早些下山,也能早些到家。”林父歎了口氣,“我本以為玖兒上觀裡讀書清淨些,誰知發生這樣的事,桂榜将揭,他吊着一隻手,瞧着也不甚雅觀。”
林父這麼一說,穆厘頓時内疚起來,要不是為了救他,林以玖也不會受傷,他當時要是沒有走神,肯定能避開那頭驢。
“抱歉林叔叔,這事兒是我的錯。”
“穆公子說笑了,鄙人并無責怪之意。”林父說:“玖兒平日沒什麼朋友,他能交上你這個朋友,作為父親的我,亦是高興。”
“隻是啊,”林父話鋒一轉,“桂榜一揭,若玖兒有幸成為舉人,那明年三月便是春闱,如今正是讀書的緊要關頭,有時候一些不必要的麻煩,能避則避,穆公子你說呢?”
不必要的麻煩?是指什麼?
林以玖去栽樹然後受傷這件事?
是啊,若是不去種樹,就不會受傷,不會受傷,就不會耽誤他讀書。
穆厘更内疚了。
林父如願看到穆厘懊惱的神情,暗自冷哼了一聲,面上依舊是親和的笑容,“穆公子不必自責,事已至此,已無法改變,不過往後啊,穆公子還是不要多去打擾玖兒。”
穆厘微微一愣。
林父繼續說:“當然我也不是阻止你們往來,隻是過段時日,玖兒忙起來,怕是誰都顧不上,怠慢了穆公子就不好了。”
穆厘不會聽不出林父的意思,他隻是在想,這是林以玖的意思,還是林父自己的意思。
若是林以玖的意思,那他肯定就不會再去打擾對方。
送走林父,穆厘回到山上繼續種樹,勤勤懇懇将今日的活兒全部幹完,吃過晚飯,總算到了休息時間。
穆厘回到“道一院”,道明見他回來時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悄咪咪地跑過來問他:“以玖走了?”
“走了。”穆厘說:“下山的時候就走了,沒見着,不過見了他爹。”
道明一愣,問道:“你跟他爹還認識啊?”
“就中午見了一次,送行那會又聊了幾句。”穆厘皺着眉,說:“我總覺得他爹……怪怪的。”
“哪怪?”
“說不出來,就一種感覺。”
“感——”道明頗無語,說:“你是姑娘呢?還用感覺說話?”
穆厘用肩膀怼了他一下,“嘿!别小瞧了感覺,像我們這種武藝高強的人,感覺往往最準确。”
道言從面前路過,穆厘朝他喊了一句:“道言師兄你說對不對啊?”
道言揚起拳頭,高喊:“對!”
然後道明就非常嫌棄地翻了個白眼。
“對了,”道明想起一事,“你桌上留了本書,估計是以玖留給你的。”
穆厘微訝,然後跑進房裡,桌面上的确有本書,跟平時念的經書差不多厚,封面隻寫了一個“厘”字。
穆厘偷摸照着林以玖的字練多了,隻一眼便能認出這是林以玖的字體。
他拿起書,拇指一推,書頁一張一張被翻開,裡邊每一頁都寫了字,一頁三排,全是繁體字。
大部分字的旁邊還留了空白,隻有部分字旁邊被他寫上了簡體字,是上次穆厘教過他的簡體字。
很顯然,這是林以玖自己制作的“簡繁體字對照字典”。
這麼厚一本,也不知道他花了多少時間精力做的。
隻是除此之外,這本還未完成的字典沒有留下任何一句話。
書在桌上攤開,道明過來時看了一眼,“咦?這書怎麼隻抄寫了字?這是何意?”
穆厘翻了幾頁,翻到有簡體字的那一頁,手指點了點上面的字,“林同學給我抄的認字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