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遇被一層半膠質的透明薄膜包裹在内,他戳了戳柔軟的障壁——厚實且富有彈性,不管使多大的力氣都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挫敗感。幸運的是,女巫貼心地給他預留了點翻身空間,讓他不至于憋悶到喘不過氣。
很像幼時玩過的那種空心塑料水球,小朋友在裡面蹦蹦跳跳,球也會随着動作起起浮浮、在水面上四處亂滾。隻不過他的這個是史萊姆plus版,透着股黏糊糊的勁兒。
身體開始犯懶,系統商店的薄荷糖又是售罄狀态。如果是在家裡,他早就和心愛的床雙向奔赴了。這場遊戲結束後,他一定要回去!花大價錢買的高級席夢思連睡都沒睡過幾次,想想就虧。
四周被漆黑的潭水萦繞,不用點開任何助眠視頻就能聽到舒緩的白噪音,如果再來個乳膠枕、空調被以及席夢思就更好了。祁遇昏昏沉沉地想,女巫在關别人小黑屋這方面還是缺乏經驗啊。
[魔王]的戒指閃過一道詭異的微光,他第二次踏入奇怪的夢境,隻是這次他不再扮演幼年體的形态,而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旁觀者。
………………
“我想去…吃肯德基瘋狂星期四。”祁遇看到,夢中的自己正躺在一座白屋内,身上還纏繞着數根奇怪的管子,連說話喘息都格外費力,“喂…就當給傷患一點臨終關懷呗,嘴裡都快淡出鳥了。”
“張嘴,喝藥。”李行之的回答是一把不由分說怼進他口中的勺子。苦澀的味道自舌根蔓延開來,傷患的臉瞬間皺成了苦瓜。
“難以下咽。有時候都佩服你,從哪搞來那麼多奇奇怪怪的偏方藥材。哦,對了,今天收音機裡說…寰宇新上的全息遊戲出了點事故,有十來個玩家昏迷不醒,家屬鬧到總公司了。”
“嗯。”李行之反應淡淡。
“你已經知道了?消息這麼快的嗎…聽說事态本來不會那麼嚴重的,但昏迷的玩家裡有些個背景關系戶……是什麼财團的繼承人來着的……”
“他們應得的。打着遊戲的幌子收割靈魂為自己續命,就該做好被反噬的準備。”琥珀色的眼珠一眨不眨地注視着病床上的青年,似乎想将他的模樣永遠定格在視網膜上,“今天喝了藥,感覺有好些嗎?”
“……”青年像蝦米似地蜷着身子,胸前的繃帶隐隐滲出斑駁血迹,“哪怕是特效藥也沒這麼迅速啊……”
“今天的這味藥材,我可是廢了老大勁才找到的,處理過程也很繁瑣,要全部喝完哦。小機器人會監督你的,别想耍滑,如果被我發現你偷偷倒掉……”李行之溫柔地拭去他嘴角殘餘的液滴,語氣帶着不易察覺的嘲弄:“那可憐的藥材就白死了。”
夢境中的自己似乎傷勢頗重,沒來得及聽完對方的話就無知覺地陷入了昏睡,連帶着身旁的儀器也開始聒噪吵鬧起來。
“沒關系的沒關系的沒關系的,再加些藥量就好了……我會處理好的,我會把他們、把一切都處理好的。不會有事的,隻要你乖乖喝藥,不到處亂跑……”口腔的熱度軟化了藥物的苦味,一方毫無章法地攻城掠地,另一方則下意識地縱容着、配合着這場唇齒交纏的戰役。
“咳咳……菜就多練,你是想嗆死我嗎?”垂死病中驚坐起隻是為了吐槽對方爛到爆炸的喂藥技術,“哪天不小心嗝屁了絕對有你的原因。”
“不會的,我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如果真有那麼一天,誰都别想好過……”
“怎麼?還準備像霸總小說裡那樣…讓所有人陪葬啊……等等,你不會真考慮過吧?”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祁遇發現,這個“李行之”似乎和印象中的截然相反。他不再是童年的愛哭鬼,也不是同情心泛濫的老好人,溫和的表象逐步碎裂,露出了偏執而瘋狂的底色。也許,他的本性就是如此……不,一定是因為受到的打擊太大了,如果換成是自己的話,也難免因為接受不了現實而性情大變。
“我很抱歉。”祁遇喃喃道。抱歉成為了你的拖累,抱歉沒有起到年長者的保護義務,抱歉留你一個人承擔所有。他無法改變夢境裡發生的一切,也無法回憶起當年的遭遇,他隻是一縷站在上帝視角觀察夢境的幽魂。
………………
遊戲中。
“怎麼少了三個人?”
“不會是作為祭品死在人魚幻境裡面了吧……好可怕。”
“喵嗚~”花花睜圓了眼睛,興緻勃勃地聽着人類叽叽喳喳講話,時不時還捧場地附和兩句。
她的隊友一出來就渾身戾氣,以他為半徑的五米内形成了一片超低壓區域,吓得她趕緊往人堆裡鑽。人越多,越安全,她用爪子拍拍胸脯安慰自己道。
“看到我不爽,你好像特别開心。”下一秒,小貓就被拎住了後頸皮,罪魁禍首還賤嗖嗖地打量着她,“是想到了什麼愉快的事情嗎?”
她恍然想起了芙羅拉曾經咕叨過的八卦:“我們公會的首領是一個很奇怪的家夥,每天神龍不見擺尾,不是在打架就是在去打架的路上。而且,他不爽的時候居然禁止其他人嘻嘻哈哈,他以為他是皇帝嗎!唯一的好處是,油水夠足、外包單子也多……”
“剛來的時候看到他邊揍十誡的人邊哭,調侃了句:‘是不是失戀了,擱這兒找撒氣包呢。’,結果,好嘛!直接痛失當月工資,喜提魔鬼訓練加量三周。”
花花川劇變臉。她是一隻擅長審時度勢的猛獸,當然,她也懂得如何做一隻合格的狗腿,前提是對方的武力值能對己方形成碾壓。
“聽莉莉姐說,前任首領在的時候,他還是朵看似善良可欺的小白花,現在已經完成了食人花的超~進~化。嘿嘿,你這隻小貓咪遇上他就完蛋喽!絕對、絕對會變成貓餅的!”芙羅拉的話語猶言在耳,繼變臉後,花花又表演了一個光速滑跪。
“記好了,但凡遇到有琥珀色眼睛、戴黑色皮質手套,性格臭屁且看起來生人勿近的,就一個字:跑。”——命運有時候就是如此奇妙,眼前的混蛋剛巧每條都撞上了。
“和識相的交流起來就是輕松。”李行之打了個響指,“幫我個忙,這樣我就勉強原諒你幸災樂禍的失禮行為。”
花花的眼睛瞪得溜圓:不要臉!居然把白嫖勞動力說得如此清新脫俗。從前在森林裡時,她可是女王座下最得寵的眷者,甚至能共享一部分神明的威能,誰敢大言不慚地差遣她幹活!
“不同意……還是說,你有其他更想要的籌碼?”
“喵嗚!”她聞到了替身娃娃的味道,就在那個男人的口袋裡。芙羅拉怎麼能把這麼重要的東西給出去,她很生氣!
“喜歡娃娃?哦不,喜歡芙羅拉是吧?小貓,你的眼神可太明顯了:嫉妒、生氣、不甘心……還有一點點酸澀的暗戀。”
“愛、咳嗽、貧窮——是世界上最難隐藏的三樣東西。”
………………
女巫的幻境。
李美美第一次看到女巫人形的模樣:兩根烏黑油亮的麻花辮柔順地垂在腰間,雖稱不上是容色傾城,卻也别有一番小家碧玉的溫婉柔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