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艾在弄清楚系裡每個教授的科研方向後,決定去卡尼教授的實驗室參與“熱休克蛋白HSP27”相關的課題。邵氏藥業目前的經營結構大緻是中藥中成藥占一半,西藥占三成,保健品占兩成。邵艾計劃着将來接手家族産業後,着重于開發、引進、研制位于國際藥學前沿的西藥,而不是幾十年如一日地炒冷飯。
拿這個熱休克蛋白27來說,近年來已被證明與多種癌症相關,例如在甲狀腺癌、乳腺癌、卵巢癌,甚至白血病患者中都有過量表達。雖然國際上目前在這方面的研究還處在初級探索階段,不少學者認為HSP27對多種惡性疾病的靶向治療具有不可低估的潛力。于此同時,這種過量表達在神經系統中又有積極作用。
“我尤其感興趣的是,”邵艾對卡尼教授說,“HSP27對神經元的保護機制。”
“嗯,不錯,”明黃襯衣配藏藍長褲的卡尼教授聽後,拿英語對邵艾說,“你可以和闵康一組,他目前正在研究能抑制HSP27的先導化合物,我讓他先帶你去參觀一下他的實驗台。他是我最滿意的本碩連讀生,已經在《醫藥化學雜志》上發了一篇文章。”
這位卡尼教授也是個有趣的人。六十上下的年紀,一頭銀發,戴副小圓眼鏡,每天都是同一款襯衣和褲子。原因是這位教授對工作太投入,十分不喜歡把精力和腦力花在穿衣搭配上。據熟悉他的學生講,某天他同太太出去買衣服時看到這套衣褲,穿上一試,覺得這就是自己後半輩子想要的風格啦,于是幹脆一口氣買了十來套。誰去他家衣櫃打開來看,整齊劃一地隻有這一種款式。
事實上方熠也同邵艾講過類似的事例。楊教授當年在斯坦福讀書的時候,實驗室裡有個歐洲來的男博後特别喜歡穿那種黑白橫紋的短袖衫。博後在若幹年後出了本學術書,插圖裡畫的都是穿黑白橫紋短袖衫的一個中年胖子。
誰料闵康就是住在邵艾樓上的學長,這讓邵艾一百個難為情起來。該不會認為她是為了接近他才故意找上他導師的吧?
還好闵康的神态沒有表露出任何不自然——除了慣常那種“女人在自然科學方面無法向男人看齊”的輕蔑,用英語向邵艾介紹了一圈實驗室裡的主要儀器。說他自己的畢業課題是用高通量篩選HSP27抑制劑,再想辦法優化抑制劑先導化合物的化學結構,從而達到提高其藥物選擇性的目的。闵康的中文帶點兒福建口音,英文流利且地道,顯然不是像邵艾這樣讀完本科才出國的。邵艾懷疑他可能在本科或者高中時期就出來念書了。
“關于這個神經元保護機制,”闵康聽了邵艾的設想後,淡淡地說,“已經有人做過了,包括電信号記錄。”
“我不是想研究神經元細胞,”邵艾解釋道,“是想看與細胞鍊接的樹突和軸突,其電反應有沒有受到保護。”
闵康搖了搖頭,“隻觀察樹突和軸突的結構是可以的,目前有各種三維成像的方法。但電記錄不可行,目前我們的腦切片厚度在150到350微米之間,很難保留樹突和軸突的完整性。”
“那就用500微米。”
“太厚了,放到顯微鏡下什麼都看不清,自然也無法進行膜片鉗。”
“不需要看清,”邵艾盯着闵康的眼睛說,“可以依據電位和電流的變化來進行膜片鉗,通過計算細胞電阻值來判斷是否實現了電極與細胞膜的密封性。”
闵康驚愕地吸了口氣,頭一回用嚴肅的目光正視邵艾。“你……能辦到?”
“試試看吧。”
邵艾說完望向窗外,目光越過樓下的樹叢和花園,穿出波士頓醫學院,橫跨整個美洲大陸和太平洋,落到身在中科院魏教授實驗組的方熠身上。此刻的北京是午夜,他應當已經睡下了吧?别老熬夜啊……這項“厚切片電記錄技術”是方熠發明的,是他最近兩個月的辛勞成果,當然也是在神經專家魏教授的大力協助下才得以實現。目的是為了檢驗楊教授對邵氏藥業根地清注射液的毒性評估。
方熠,我是多麼為你驕傲!隻是,你知道我每時每刻都在想你嗎?什麼時候你才能來到我身邊?
注:每天明黃襯衣配藏藍褲子的大學教授和橫紋短袖衫的博後确有其人。